夏芩偏过头,看见陆昕和纪菱正朝这里走来,不甚在意地转回身子:“她才不敢放火呢。”
“你就不怕翻车?”齐愿说,“你现在利用她的真心,她总不可能一辈子对你好。”
“别给我抬价,她是心甘情愿,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哪来的利用。”夏芩自有她的歪理,悠悠靠在椅背上的表情像个偷腥骗膻得了逞的大尾巴狐狸,“你瞧你身边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人,难道每个都必须好好回应么?能有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就已经不错,别人怎么也求不来。”
齐愿失笑:“照你这么说,她还要谢你?”
夏芩说:“那倒不必了,维持现状,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我倒是遗憾你这么早就上岸,体会不到更多乐趣。”
玩世不恭是刻在夏芩骨子里的本性,她才不觉得害怕。谈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夏芩把断舍离掌握得炉火纯青,分手即是一刀两断,怎么也不会回头。
她反而觉得自己对小纪已经是够好,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还能维持朋友关系,如果没有纪菱,她大概也是要放浪一生的。
齐愿暗忖,她这点奇葩的价值观,或许和海王能够惺惺相惜。这世道有时很奇怪,被偏爱总是有恃无恐,求不得的人反而如履薄冰地度日。
趁纪菱还没走近,她有意压低了声音,眼里含义颇深:“你别后悔就好。”
而夏芩笑得信誓旦旦,更像是为日后埋下伏笔:“绝不可能。”
陆昕走到齐愿身旁,后者为她拉开椅子。她拂开卡其色围裙,在空椅子上坐下:“你们在聊什么?”
纪菱也跟着落座,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目光仍然恍惚。
“聊谢冉的事情。”齐愿说,又看向夏芩,“你了解这个把人类变成僵尸的方法么?”
“了解不多,我也是在论坛里看见的。”夏芩稍稍正色,语气认真,“这是一个很少人会去使用的仪式……你们也知道,成为僵尸有时要比面对死亡痛苦的多。”
齐愿沉默听着,不时点头。
“生老病死是人间规律,但强行复活违背了自然常理,所以会有代价。”夏芩说,“变成僵尸的人类一旦失去遗物,痛苦不亚于活生生凌迟……对于很多僵尸来说,遭受永恒不间断的苦痛还不如直接去世。”
陆昕默然,心里发凉——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把自己的孩子变成僵尸,让她经受这样的折磨?一个阴暗的想法在她心中形成:她们那天看到的谢冉,真的是跳楼自杀的吗?
“变成僵尸需要什么样的条件?”齐愿问。
“夜半,人类平躺在地,四肢展开,五件以上怨气足够深重的遗物摆放在肢体周围,同时还要一些相关的符号咒文……条件不算太苛刻,但是成功率很低。”夏芩摸着下巴,眯眼道,“可以算得上万里挑一的成功率了。”
万分之一……
齐愿思索了一会儿,将手机打开,手指在空白的页面上涂鸦,一连串血红的鬼画符慢慢形成。
“这是什么?”夏芩埋头凑过去看,半天不解其意。
齐愿停下作画的手:“之前看过的符号……和你说的咒文对的上号么?”
“我也记不太清……”夏芩迟疑,自己没事记这些做什么?倒是齐愿竟然把看过的符号直接背下来了?这记忆能力有点太夸张。
一直无声倾听的纪菱突然插话,说:“对的上。”看神态不像是作假。
夏芩颇有些意外,视线定格在自家发小身上。
齐愿抬眼看了看她,礼貌地感激:“谢了。”
纪菱摇摇头,垂着眼睛。陆昕不禁担忧地打量她,总觉得她还是兴致不高。
四人随后又去附近的小餐厅吃晚饭,虽然主要是纪菱和陆昕在吃,胃口都很小,一顿饭潦草结束。
席间陆昕吃撑了,走到拐角的厕所,误打误撞看见夏芩和纪菱站在洗手台前。
她听见夏芩同对方说话,眼里带笑,双手搀着纪菱的胳膊,尾音上扬:“小纪,你还是心情不好?”
纪菱不想多说的样子,面色沉郁地否认:“没有。”
“哪里没有?我看你都不大想和我说话。”夏芩撅起嘴,牵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几下,“我看你今天没怎么动筷,明明今天都点的你爱吃的菜……是不是没什么胃口?我回家给你煮点东西吃,好不好?”
纪菱摇摇头,满脸倦意:“不用了。”
夏芩叹了口气,漂亮的眉眼皱起来,闷闷不乐地喔了一声,仿佛很失落的模样。
两人正沉默着,一阵铃声响起来,夏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见到来电人似乎怔了一下,很快就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喂?有事吗?……没做什么,我在外面吃饭呢。你在干嘛?……我不想吃夜宵,会长胖……嗯?不了吧,我现在没时间……”
听着夏芩的声音,纪菱的表情变得有些焦躁,也不知道是不是猜中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她牢牢地盯着夏芩的背影。
夏芩挂掉电话,收起手机,就听见纪菱在一边问:“是谁?”
夏芩舒眉笑了笑,转身道:“是阿洋。”
“他找你有事?”
“他想请我吃宵夜。”夏芩细白的手指拨弄着手机。
纪菱望着她,有点冷硬地问:“那你要去见他?”
“你不想让我去吗?”夏芩又环住她的胳膊,歪头笑着说,“小纪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纪菱沉着脸,闷声说道。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夏芩乖乖地点头,“以后不理他,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白亮的灯光落在她清澈的眼波里,像湖水一样温柔地荡开。
纪菱看着她,不知不觉地心软,又感觉自己无可救药,只好叹气:“我没有生你的气。”最多生生自己的气罢了。
“没有就最好了。”夏芩一脸开心,“那我们今天早点回家吧,我给你煮汤圆。”
“好。”纪菱温声道。
夏芩满足地扬起嘴角,越过她的肩膀撞见陆昕的目光,眼神里多了几分明艳的狡黠,简直明目张胆地恃靓行凶。
陆昕恍恍惚惚回到座位上,齐愿看她脸色不对,揽过她的背,凑近了问:“怎么了?”
陆昕不知道怎么说,只道:“这样眼睁睁看着纪菱和夏芩……真的对她们好吗?”
齐愿怔了片刻,说:“你看到什么了?”
陆昕简单描述了刚才看到的画面,闷闷不乐。
齐愿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仿佛要把烦恼揉开似的,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我明白你担心纪菱,但无论如何……我们是外人,这些事不好过问,也没什么立场插手。”
“但我们是朋友……总可以提醒她一句。”
齐愿颔首同意,却又说:“你觉得你提醒了她,她会听么?”
陆昕傻了一下,讷讷不知道说什么。
纪菱苦苦暗恋多年,怎么甘心因为她一句话就放手。更何况……她比自己更了解夏芩,看得到外人看不见的那些东西。
“任何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是当局者迷,不信邪……她们的事情,只能由她们自己处理。等到纪菱撞了南墙,就懂得该怎么回头了。”齐愿说,“我们只能帮扶她一把,真正能让她解脱的人,只有纪菱自己。”
陆昕听在耳朵里,虽然道理她都懂,但仍然感到怅然若失。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朋友往一个火坑里跳,生死未卜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好啦,别担心了。夏芩要是真做了太过分的事情,我第一个揍她。”齐愿轻轻揪了一下她的鼻子,让她回过神来,“我们早点回家吧。嗯?”
陆昕点点头,两人付完帐,向服务员告知了一声便离去了。至于夏芩和纪菱,大概又是今夜另一个故事里的主角了。
……
宁雅如今是X大的研究生,她老家离学校远,今年暑期正好被导师召回学校讨论专题论文,就在学校宿舍顺便住下,也难得再来回几趟地跑。
突然接到齐愿的消息的时候,她很吃惊,但还是同意了赴约。
三人约在X大旁的一间咖啡馆里,上午时分,馆内没什么人,慵懒的蓝调音乐在光线昏暗的空间里肆意流淌,显得很有情调。
“你们是谢冉的朋友?”她用银色的小勺子在咖啡的雪白拉花里搅出一团漩涡,脸色平静,“她还好吗?”
齐愿和陆昕不免都有些诧异,诧异于她谈起谢冉时的平静。
“……你不会不知道谢冉已经去世了吧?”陆昕看着她,狐疑地问。
啪地一声,宁雅手中的勺子摔在杯子的边沿,她的脸色交织着震惊和迷惑:“去世?!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几年前就去世了。”齐愿说。
宁雅怔了一下,迟疑道:“可我一年前还听说,她的父母仍然在医院里照顾她……”
“医院?!”两人陡然一惊,齐齐看向她。
“她不是自从上次……跳楼以后,高位截瘫了么?”宁雅触及往事,表情有些惆怅,“听说她父母过得很艰难,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昕浑身冰凉:“……她不是跳楼自杀,抢救无效死亡的?!”
宁雅微微蹙眉:“谁告诉你们的?她之后活的好好的,只是身体也因为坠楼,落了病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0v0!
夏芩和纪菱这一对……如果要he的话也只能走追妻火葬场了(叹气)
第72章
齐愿试探地看着她:“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跳楼吗?”
宁雅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道听途说……据说自杀和她父母有关。但她在那之后住了院,我还去看过她,她爸妈看起来对她还不错。”
“……那谢冉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很糟糕……”宁雅犹豫地说,“她好像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去看她的人有很多,但是她一句话也不说,也没什么表情,一脸空洞地坐在病床上,谁也不理。”
“很多人?她的人缘很好?”
宁雅抿了抿唇,出现几分惋惜的神情:“是的。以前谢冉在班级里很受欢迎,她公认的脾气好,人也热心,经常给人讲题、辅导作业,属于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好学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积极热情的女孩子,突然不知为何跳楼自杀了。
齐愿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交叉合拢,目光如炬:“请问她跳楼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宁雅仿佛被她咄咄逼人的神态吓了一跳,茫然地张了张嘴:“我?我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啊……”
陆昕一愣,心觉不对:“你不是应该在收取X大的通知书吗?”
“你说什么呢?”宁雅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那时候我离X大的分数线还有些差距,怎么可能收得到通知书?我在班里上晚自习,准备复读一年再继续尝试。”
“谁能作证你当时在教室里?”齐愿问。
宁雅觉得有些好笑,好脾气地摸了摸鼻子:“小姑娘,你们是警察吗,问得这么详细?当时复读班里的同学都在场,他们全都可以为我作证。”
陆昕一呆,仔细端详她神情,宁雅表现得坦坦荡荡,实在不像作假的样子。
但她和谢老板所说的版本,竟然是完全相反的——他们在对方的叙述里互为谢冉自杀的主要原因。
但最重要的出入点,在谢老板的故事里宁雅是顶替了谢冉的志愿上了X大,而根据宁雅自己的叙述,却是自己凭本事复读了一年才上的X大。
众说纷纭,人人都各执一词,仿佛罗生门再现……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害了她吧?”宁雅看着两人复杂的表情,不由怀疑道,“都是听谁说的?哪来这么荒谬的风言风语?”
“的确有一些传闻,提到她的死跟你有关。”陆昕轻声道。
宁雅失笑:“那我可真是太冤了……我跟谢冉关系本来就不熟,就算后来上了同一个复读班,也没怎么说过几句话。”
“不熟吗?”齐愿若有所思,“你不是说她人缘好?按理说她这种性格应该挺容易和人交朋友吧。”
宁雅的语气突然有些沉重,她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其实她性格好……那都是高考之前了。”
“自从她落榜后……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丧,没什么精气神,每天都愁眉苦脸,别人叫她的时候,她总是反应得很慢。我感觉她应该因为落榜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我们复读班经常会设置一些摸底测验检查学生的成绩,但是谢冉就每次都考得不太理想,老师还找她谈过几次话,但是她都很颓废的样子,成绩也提不高,最后老师都放弃了。”
齐愿一边点头,一边默默记在心里,她轻轻眨了眨眼,语气放缓:“所以在复读班里,谢冉没什么朋友是吗?”
“对。”宁雅点头,“其实有几个原来跟她玩的很好的同学也在班上,后来就慢慢跟她不怎么来往了。”
听完她的叙述,陆昕渐渐能够体会谢冉的痛苦。
想象一下,原本顺风顺水、胜友如云的女孩子突然一朝之间从云端跌落谷底,面对一落千丈的成绩、老师和同学的疏远,还有无比失败的自己……谢冉心里会产生落差并且彻底自暴自弃,都算是很正常的行为了。
“我真的没有害过她。”宁雅苦笑,“我们当时其实都挺想帮她的,但是感觉她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所有人都屏蔽在外面了。”
“那你听说的,和她父母有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陆昕问。
“是这样的。”宁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端起黑咖啡润了润喉,又继续往下说,“谢冉以前曾经吐槽过她的爸妈,把她的生活和学习都看得很紧,可能她的父母是那种……望子成龙的心态吧,把她压榨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周末叫她出来玩,她总是说父母不同意,手机也只能用没有游戏功能的老人机,在家不许锁门,不能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其他事都可以不用管……所以我感觉,有可能是因为父母倾注在她身上的期望和压力太大,才刺激到了她,最后一时想不开……”
齐愿长叹了一声:“……的确很过分。”
“但奇怪的是,后来我到医院,她的父母看起来很正常。”宁雅又说,“只是稍微啰嗦了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那你仔细想想看,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得罪谢冉的事情?”陆昕猜测道。
“绝对没有!”宁雅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和她的接触蛮少……唯一要说比较令人生疑的地方,可能是因为谢冉死前最后一个接触到的人,是我。”
“你都和她说了什么?”陆昕吃惊。
宁雅垂下眼,陷入了短暂回忆中:“让我想想……”
……
“谢冉,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什么呢?”宁雅从办公室走出来,见到独自站在走廊上的谢冉,下意识问道,“现在不是在上晚自习吗?”
谢冉双手扶着围栏,夜风拂起身后的长发,乌黑的发丝如同蛛网般散开,纷纷扬扬地盖住她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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