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齐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齐思把手里的篮球放下来,抓起衣摆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他像是刚刚从篮球场赶过来的,浑身还残留着青春蓬勃的朝气。
他看向齐愿,眼底的天真瞬间消失了。
“你早就猜到是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带噶
第48章
齐愿斜倚在墙边,悠悠地说:“很明显吧。”
齐思摸了摸鼻子,笑了一下,露出两排雪白牙齿:“嘿嘿,不明显的话你也不会注意到我了。”
齐愿点点头:“嗯,开门见山吧。你想给我看什么东西?”
“这么直接吗?”齐思笑了笑,“不和我先叙叙旧,说说之前的事情吗?”
齐愿也跟着他一起笑,眼里的笑意却很淡:“我和你还有什么旧可以叙吗?”
她和齐思的关系从小就浅薄。齐愿坐在屋里抱着大部头书读、专心练钢琴的时候,齐思在绿茵场上迎着阳光挥洒汗水,他仿佛生来就在万丈光芒之下,受尽偏宠,被爱意纵容浇灌。
如果齐愿的世界仿佛一片黑夜沉寂的茫茫雪原,他就是春暖花开的桃园。同样的家庭却培养出了全然不同的孩子,遥远得有如地球两极,相隔万里。
“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齐思撇了撇嘴,低叹了一声,“总让人感觉……距离感很强。”
“是吗?”齐愿不置可否。
齐思看着她,说:“其实你一直都挺讨厌我的吧?”
齐愿顿了顿,没有说话。
要说喜欢,肯定不是。
要说讨厌,可能也算不上。或许在以前她看到别的家庭热热闹闹简单快乐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怨恨吧。
毕竟她从小就没能获得像齐思那样多的爱。
她沉默半晌,道:“不讨厌。”
“算啦,你的眼神都写着呢。”齐思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齐愿扬了扬嘴角,没有说话。
齐思看了看她,突然说:“其实我有时候反而很羡慕你们。”
“我们?”
“你和齐妙姐。”他耸了耸肩膀,俊俏的眉眼耷拉下来,有些落寞,“感觉你们很自由。”
“自由?”齐愿反问,“你确定?”
如果说被漠视、被疏远,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和嫌弃,还能说是一种自由的话,未免也太过于可笑。
“嗯,可能这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齐思苦笑了一下,目光有些怅然,“你知道被过分关注的感觉吗?”
从小就是边缘人士的齐愿冷漠地摇摇头。
“那种压力,很大……我有时候会感觉,呼吸不过来。”他垂下眼,话音时不时停顿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不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目光注视着你,等待你出糗,所有聚光灯都落在你身上,就好像你背着整个世界一样……”
齐思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更可怕的是……你背负着他们的世界,被迫要承载他们的一切期望与梦想。”
“他们是指……”齐愿咬了咬嘴唇,“爸妈?”
齐思缓缓地点了点头:“有时候睡觉,我都会感觉到有人推门走进来,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摸我的脸……好像一座巨大的阴影。”
齐愿怔了片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感觉不寒而栗。
她说:“可是他们对你从小就很宽容……”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齐思点了点头,“但是我发现,他们的宽容也有条件。”
他们会告诉齐思,你从小就受到这么多的爱和祝福,比你两个姐姐要幸福多了。
你比她们强,是个男孩子,她们不如你。你要学会顶天立地,继承家业,为你爸争光。
你可以不优秀,爸妈会为你摆平一切障碍,但你必须听话,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过多的期望和负担一下子挎在齐思小小的肩膀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我以后想去打篮球。”他怯生生地对着正在为他织毛衣的母亲说。
一直以来对他和颜悦色的齐母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眉毛竖起来,声音猛地抬高,十分恐怖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齐思吓坏了,缩头缩脑地呆呆看着她。
看见他的反应,齐母的脸色又缓和下来,伸出一只手在他头顶轻轻抚了抚,声音如同春风中夹杂着丝丝冰冷的细雨:“小思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以后不许说了,听见没有?要是被你爸听见了可就糟糕了。”
齐思只感觉压在头上的手沉重无比,他颤颤地点了点头。
齐母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脸,目光中满满都是慈爱与宽容,更像是一剂无形的压力扎入他的心脉。
“打篮球很好,可是你可不能去做那些。”她轻柔又深沉地说,“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呐。以后哇,你要成为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几百几千号人都归你管呢!这些福气都是你该享有的,你那两个姐姐连羡慕都来不及。”
可我不想做老板,我只想做个运动员。他张了张嘴,在齐母春雨般地注视中,把话又咽了回去。
父母把过多的爱给予了他,让他无法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伤害,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不忍。
只是那份期望逐渐膨胀得越来越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手脚好似被绑住了,像一只被关在用无形铸造的金笼里的一只鸟,羽翼未丰,脚牵镣铐,无法展翅飞翔。
齐愿看着他,轻轻地问:“所以你并不想和他们所说的一样,继承齐家的公司?”
“我一直想做个篮球运动员。”齐思侧过脸,嘴唇微微地颤抖,“但是不行。他们把我人生中的所有道路都规划好了……也就是说,我必须得按照他们给的路走下去,我只有这条选择。”
齐愿低低叹气:“所以你找到了我,大概是你人生中逆反的第一步吧。”
“是。”齐思仰起头,眼神逐渐坚定,“我想给你看几样证据……或者说,我已经找到了这起车祸背后的主使者。”
“什么?!”齐愿猛地看向他,“是谁?”
“先给你看一些东西。”齐思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指在手机上点了点,划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她看。
“这是……”她呼吸一顿。
屏幕上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男的英俊高大,眉宇沉沉,不苟言笑,女的风姿妩媚,笑得十分妖娆,正双手环着男人的胳膊,亲昵地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齐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和自己模样万分相似的男人,她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同生活了十几年——他正是她的父亲,齐铮。
但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齐愿却没有丝毫记忆,似乎从未见过。
齐愿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脸上,若有所思:“她是谁?”
“她叫柯荃,是爸爸从前的……”齐思顿了顿,艰难地说,“情妇。”
齐铮有情妇,在齐家上下并不是一个秘密,甚至连亲朋好友都在默许。
但齐愿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柯荃?”她重复着女人的名字,心情莫名奇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死了。”齐思看了看她,出乎意料地说,“十几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齐思道:“难产。”
“她有孩子?”
齐思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犹豫地说:“十七年前,她生下孩子以后就撒手人寰,死前苦苦哀求爸爸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带回齐家。”
齐愿突然有一种很不太好的预感,仿佛对他接下来的话未卜先知。她抬起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齐思,嘴唇抖了抖,道:“那个孩子是谁?”
齐思悲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说:“是你。”
放学时分,鹅黄的暮色映了满天,远远望去,天际尽头的云朵绯红如枫,被火烧了似的绚烂。
陆昕走出学校,站在马路边等待绿灯。她从包里掏出耳机线,戴上耳机,将尘嚣与喧闹隔绝在外。
几分钟后交通灯由红转绿,静止的人潮纷纷重新涌动起来,熙熙攘攘地往各自既定的道路走去。
陆昕穿过马路,前往马路对面的文具店。
她走进店内,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水笔笔芯的货架,比对了几次质量和价格以后,挑选好了想要的东西。
她路过一旁挂满笔袋的货架,目光停在上面,突然想起上次和齐愿一起来逛时,对方买了一只粉色的小猪佩奇的笔袋。
陆昕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她拿着一盒笔芯来到收银台前,看见店员背后的架子上有一摞看上去叠纸专用的美工纸。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对店员说道:“给我拿一叠美工纸吧。”
陆昕拎着袋子走出文具店,她看了看里面一沓沓五颜六色的纸,说不清为什么要买它。
或许自己也可以学着叠一叠东西?她想,不过其实我连五角星都不会折呢……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像是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她低下头,拿出手机扫了一眼,似乎是齐愿发来的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内容,肩膀忽地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陆昕连忙转过身,看见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身型高大,肌肉结实,眼神有些阴冷。
他像扫描仪一般至上而下地扫了一遍陆昕,和她说了一句什么。
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陆昕急忙把它摘下来,问道:“您有事吗?”
男人盯着她,问:“你是陆昕?”
陆昕忽然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她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学生名牌上,嗤笑了一声。
陆昕顿觉不妙,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将一块布死死地捂在她的口鼻上。
陆昕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不消几秒钟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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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带噶哦!
第49章
齐愿走出旧实验楼时,天边残阳已经烧得火红。
她拿出手机,给陆昕简单地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结束了谈话。
回想起刚才的交谈,她感觉万分疲惫。
她其实早已经隐隐感受到,为什么自己在齐家总是不受重视,为什么总有人对她嗤之以鼻——哪怕再努力、变得再优秀,也得不到齐母齐父的一句夸奖。
在外,她扮演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家五口维持着虚假的其乐融融;回到家,他们很少与她主动说话,更不用说得到他们罕有的关心。
父母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冷的,像一把冰封锐利的刀子,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用命令的语气指使她应该去做些什么。
齐妙虽然不受宠,但也是齐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没有受过亏待,齐母总是抱怨她花钱大手大脚,但好歹会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而齐愿在家时,自由得仿佛一个透明人。
没有人关注她的成绩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换来的,没有人在意她今天感到不舒服是不是因为生病。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家,也不会有人特意问起。
齐愿原以为这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二个出生,被迫夹在中间,所以分到的爱很少很少,这是情有可原的。
她没想到他们其实根本不爱她。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齐愿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像是戴了一副黑白面具,把所有情绪全都封在心里。
齐思看着她,轻缓地说:“这件事应该只有爸妈知道。”
“齐妙也不知道?”
齐思摇摇头。
齐愿盯着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月前,我在爸的书房里无意发现一本相册。”齐思说,“相册里夹着这张老照片……照片背后写着‘齐铮与柯荃,摄于2000年一月二十三日。’……因为太好奇,后来我就去查了一下这个女人的信息。”
网路上关于柯荃的信息很少,但齐思发现她有用旧博客记叙生活的习惯。
柯荃与齐铮在一场酒局上认识,当时齐铮已经结婚两年,沉迷工作与风月场之间,始终不愿回家。柯荃就是在那时与他建立的联系。
柯荃陪酒时大胆奔放,很快便吸引了齐铮的注意。齐母张诗盈生在书香门第,性格过于保守淑雅,令他感到无趣,而柯荃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人生,她年纪轻轻,用极具野性的魅力降服了他,两人很快厮混起来。
他们的关系持续了两年就结束了。齐铮万万没有想到柯荃会怀上自己的孩子,他的保险工作一向仔细,但仍然不幸中标,而放浪形骸一生的柯荃则难得觉醒了母爱,想要将孩子生下来好好照顾,只可惜仍然捱不过天意,早早地便撒手离去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普通的酒肉关系,旁人也无从得知了。
但齐铮并不喜欢柯荃给自己生下的女儿,倒是可见一斑。
“……这件事和凶手是谁有关联吗?”齐愿问。
齐思点了点头,眼里的忧色更重了。
“我怀疑……只是怀疑,并不一定是真的,”他小心地看着齐愿的表情,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怀疑凶手就是……爸妈。”
齐愿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甚至看上去有几分倦累的病态。
gu903();这个可能性她早就去思考过,但当时的自己总觉得,她好歹也是齐家的一员,生她养她的父母哪里忍心下这样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