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具男尸已步入腐烂,能找到的线索更是少之又少,叶凡皱皱眉,没有再理会杜思,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箱子搁在地上,从中取出几个深色罐子,杜思闻了闻,才知那是酒醋,只见叶凡用酒醋洗过手,在一旁晾了一会儿。
这时,太阳已升到高空,尚算清凉的空气渐渐变的炽热,许多人脸上蒙上一层热汗,叶凡的手也很快干了。
他往口中含入一片生姜,见杜思还在一旁便也递给他东西,杜思一一做过后,离叶凡近了些,两人深吸一口气,才望向地上尸体。
杜思注意到,尸体衣物上沾染的水草泥沙已干,断头领口处除了一些淤泥,别无其它痕迹。
许多的苍蝇聚过来,在二人面前不断晃荡,尸体仍是那般肿胀,白色驱虫来回穿梭,与黑色的皮亲密拼接。
叶凡十分镇定,伸出手上下按压尸体,反复查看,尸体下漫出许多难闻的不明液体,杜思咽咽口水,觉得今天中午的饭可以不用吃了,同时,心里对叶凡敬佩极了。
一些人受不住,跑到一旁角落里大吐特吐,街对角刚坐上窗旁位子的严世之刚好看到此景,他身子一僵,堆起笑脸朝后面的人说。
我这几天不能见风,这个位儿你来坐吧。说罢,严知州便坐到了对面。
谢过知州大嗯。这个倒霉蛋刚道过谢,也看见了下面的男尸。
诶呀、我的头怎么这样疼。他突然一转身,并将身后那人的视线挡个正着,还是你坐这里吧。
推来推去,终有人坐在了那个位子,而下面的叶凡从未停止手中动作,不停在尸体上来回按压。
尸身腐烂较重,头被利器砍去,死亡时间应在三日以上,至于死因叶凡突然一顿,随即摇摇头,不好检验。
为何不好检验?他的头不是没了吗?杜思疑惑道。
叶凡斜了他一眼,解释道,并非无头便是因利器所致死亡,死者生前尚有可能因其他原因致死。
其他原因致死杜思喃喃道,又望向惨不忍睹的尸体。
单看尸体腐败情况,一定不少于三天,夏季炎热,细菌分解速度加快,尸体死后器官自溶时间也十分快,这只是从环境因素来分析,死者死因也是影响自身自溶一大因素。
从虫蛹孵化速度,也能确定大致死亡时间,第一代蛆虫孵化出、当然是距离死亡时间要近些,而往后几代虫蛹孵化,要想推出死亡时间与死因就更困难了。
叶凡来到断首伤口前,蹲下身细细查看,只见断首处已生出许多蛆虫,一些软组织自溶流出的液体堆满断口,那些血迹反而不明显。
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叶凡捻起几条蛆虫,凑近脸查看。
怎么样?杜思连忙问道。
是这几天才孵出来的。叶凡将蛆虫一扔,那边离了八丈远的人急急往后一蹦,却撞到一人身上。
他回头一看,望到一张俊美而冰冷的面孔,那双如墨般幽深的凤眸向前方看去,仿佛永不会垂下头。
这位公子,对不住了啊。
井恒不语,反倒往前站了站。
死亡时间无误,可死因杜思有些无助,他现下心乱如麻,以前学到的东西都搅作一团,在眼前这具尸体上难以发挥作用。
杜思再一次感受到茫然,都说理论大于实践,可此番场景,却使他觉得实践要大于理论。
莫慌。叶凡出声道,将杜思拉回现实,局部检验也可验出真正死因。
局部检验?杜思急急说道,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的部位,能验到么?
叶凡看了他一眼,那双经由岁月沉淀的眼竟莫名使杜思平静下来,他不禁用衣袖擦擦额上的汗,手上一股浓郁醋味袭来,却令杜思完全清醒了。
你身为一名仵作,最该明白谨小慎微、反复检验乃重中之重。叶凡沉声道,杜思垂下头,羞愧至极。
或许你不将这尸体放在眼里,普天之下,死去的人千千万,少了这一具、似乎也不算什么。叶凡话锋陡转,言语无比犀利,可干我们这一行的,手底下经过的尸体却都是一样的,人死后不过黄土一柸,无贵贱之分,无论此人生前是多么的好、多么的坏,你我都得一视同仁,守这行的规矩!
叶先生,是我错了。杜思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叶凡悄悄瞅了他几眼,复道,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此时要多看多学,少一样知识,你手下可就多了一条冤魂。
杜思凛然,不禁望向自己一双手,它承载的重量如此大,他怎能轻言放弃?
两人再次动作起来,皆被街对角茶馆二楼坐着的严世之尽收眼底,他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杜思、桌角却将那尸体挡个严实,正合了他的心。
杜思这孩子生性善良,人也勤快,虽在隆化待了几月,我却将他看了个明白。祝松山说道,严世之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可有什么人找过他?
祝松山想了想,脑中忽然浮现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孔,在他所认识的圈子里,从未听说此人。
他皱皱眉,终是将到嘴边的那个名字咽下去。
没有什么人。祝松山望望杜思,又道,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严世之抿了口茶,其他人才敢抬起茶杯,我看未必如此,谁知他有没有杜永秋的脑袋呢?
祝松山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严世之笑笑,望向所有人道。
听闻,他破了几桩案子。
除了祝松山,却无人有反应。
宋知县也知此事祝松山想到被力差抬走的宋炜,神色变得极为耐人寻味,可惜宋知县身体不适,现已回去了。
许多人咳嗽几声,应是将脸憋的通红,严世之想起来方才场景,光明正大的笑了。
宋知县凡事亲力亲为,不想这次却栽了个跟头,这些日子要好好补补啊。
剩下的知县也笑了,纷纷附和道。
谈笑间,祝松山敛下笑脸,他望向窗外,看着杜思忙碌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楼下,叶凡从箱子里取出银针,扎进尸体断面,片刻后取出,只见银针上除了留有恶臭的液体外与不断扭动的蛆虫外,别无其他变化。
接着,叶凡又开始细细检查尸体衣物,两人合力解开衣物,在膨胀尸身上不断摸索,终于找出一块重要物证。
这是一块玉。叶凡掂量道,用白布慢慢擦拭,白玉显现出它原来的面目,剔透晶莹、洁白无瑕。
还是一块上好的玉。叶凡又补充道。
杜思看看尸体,疑惑道,凶手为何要隐瞒尸体身份?先是将头砍去,接着换上新衣,难不成是想拖延时间,收拾行李跑出去?
叶凡却摇摇头,扬扬手中玉佩,若真如你所言,为何会留下这块玉佩?
或许是凶手忘了呢?杜思追问。
在临安,大户人家身上都有一块上好的玉,他既然杀害此人,定会知晓他身上的玉,无论是劫财、情杀于情于理都应取走这块玉佩,不该将它留下来。
叶凡将玉交给杜思,杜思连忙用白布包裹起来,小心握着。
只怪我能力有限,难以查出真正死因,剩下的就要看知州大人如何处理了。叶凡叹息道,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gu903();杜思却望着地上被一群苍蝇包围的尸体,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