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栖没再说太多,也没说自己的命定之人是谁,他含糊咕哝了两句,就回到了病房。
见邱渡没有离开的意思,孟栖诧异地问:“你真是来看我的?”
邱渡说:“不像吗?”
孟栖摇头,笑了笑:“不像,你来医院,更像是去看你的绯闻男友的,这样才像话。”
邱渡看他:“的确是来看你的。”
孟栖不出声了。
实际上,堂翊并没有来接他,刚才的话是他撒的谎,过了没多久,邱渡似乎明白了什么。
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
第十九章
这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孟栖坐在楼下沙发上,看他妈梁雪在那儿插花,心里想着事儿,心不在焉看着电视。
他问:“大伯家怎么样了?”
梁雪说:“出院了,前两天蕊蕊打电话来,说钱不够,让我们这边再给点儿。”
孟栖坐直:“给了?”
梁雪见儿子如临大敌的模样,但有些诧异,想起上回:“我怎么感觉你从江阴回来后,对你大伯家莫名就有点排斥,怎么了?”
孟栖轻哼:“看不顺眼。”
梁雪却不相信,认真问:“是不是他们家孟俊来找过你麻烦?没事,你可以跟妈说。”
孟栖:“不是。”
顿了顿,他道:“……妈,其实我老早就想说了,大伯家的洞是填不满的,孟俊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孟蕊蕊也不是个省心的。”
想起上次,他妈心软,还是给大伯家借了七十万,孟栖心里很不舒服,他想到了前世。
他家遭遇横祸时。
那一家子不仅幸灾乐祸,还做着强盗般的行为!
不求他家报恩。
起码也别落井下石!
梁雪沉默了一阵,保养得很好的手指轻轻拨动花,拿着剪刀修剪,过了片刻才放下。
她开口:“小栖,你放心,上次那七十万是最后一次帮他们,没有下次,我说到做到。”
她思绪回到很多年前,这才把为何会帮他们家的原因说出来:“十几年前,那时候你还小,才三四岁,家里还没有这么优渥。我记得,那次你是和孟俊去邻村玩儿,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了大狗,那大狗本来是冲着你的,是你堂哥冲过去抱住你……”
孟栖怔怔的说不出话。
“你不知道,我过去的时候,他腿上手上都是血,把我吓得……那时候他还紧紧抱着你,你一直在哭,小栖,他救了你的命。”
孟栖抿紧了唇:“那只大狗说不定就是他惹来的。”
梁雪正了脸色:“小栖,你堂哥虽然长大后混账了些,但那份人情,我们不能忘。”
见儿子不说话。
梁雪语气软和了些。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当时有邻居的几个村民在场,大家都看见了。”
“就算没看见,他当时护着你,你毫发无伤,只是被吓坏了,就凭这一点,我们也得记着他的恩。你当时那么小,要是被咬到了,断胳膊短腿,脸被啃下来都说不定。所以妈妈才知道后怕,即使知道他家是什么德性,也要借钱给他。”
孟栖低垂着眼眸不说话。
这些事,他从来都没有听梁雪说过,可能这次他抵触的情绪太明显,他妈这才说出来。
大伯家是贪财。
但钱哪里有命重要呢。
可想到上一世他们的嘴脸,孟栖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他选择沉默不说话。
梁雪把剪好的花插进花瓶,不急不缓换了水:“这么多年,也报恩报得差不多了,妈刚才也说过,上次借钱是最后一次。”
名义上是借钱。
其实就跟打水漂一样。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孟栖跟他妈聊了一些最近的事。
提到邱渡,孟栖意外的是他妈居然知道,并且赞不绝口:“邱先生我之前见过,剑眉星目,姿态优雅,是个商界的好苗子。”
孟栖撇嘴:“妈,你怎么老是对着别人夸来夸去啊,自己儿子就嫌弃这嫌弃那的……”
梁雪失笑:“你这不是冤枉我吗,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孟栖抱着手臂哼哼两声。
“你是我生的,我心里还没点数吗。你随我,模样长得好看,幸好没随了你爸。”
梁雪揉了揉他头发。
孟栖笑了:“妈,你这哪是在夸我啊,分明在夸你自己。”
梁雪也跟着笑了。
她虽然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保养得好,又懂得养生,走出去,说她只有三十岁都有人信。
褪去少女的青涩懵懂,多了一份为人母的温和,梁雪性子婉约温和,端庄贤淑,落落大方。
身材的曲线也保持得完美。
母子俩边看电视边聊天,气氛很是和谐,这时,保姆阿姨从院子里进来,手里拿着什么。
“夫人,这是新来的信。”
孟栖瞥了眼,若是以往,他可能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但现在他对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都很在意,哪怕没关联,他也想知道。
他坐直了,喝了口水:“现在这年代还有人写这种信?”
梁雪拿过信,心情似乎很好:“怎么没有了,我倒是挺喜欢拆信的,比微信什么好多了。”
孟栖见状,调侃:“你也不怕我爸吃醋啊。”
当着儿子的面,梁雪拆开了信封,她笑了笑:“他吃什么醋?连小孩儿的醋也吃吗?”
孟栖一愣:“小孩儿写的?”
梁雪把信拿了出来,从孟栖的角度看不出信里写了什么,他只看见那是很普通的纸张。
像是那种小学生的作业本,随便撕下来的,可你要说它是撕下来的,它边缘又工工整整。
写信人似乎很珍惜这张纸,或者说,是很珍惜即将看到这封信的人,从小细节能看出来。
这张纸不贵。
甚至连纸质都一般。
梁雪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孟栖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他瞥了眼。
纸上字迹很幼稚。
一撇一捺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写上去的,他愣了下。
——亲爱的梁阿姨,您好,我的名字叫梁玉,是大锣山村小学的一名学生,您之前寄给我的新书包,还有新衣服,新鞋子,我都很喜欢,谢谢你给我弟弟买的凉鞋……
孟栖怔怔地看着纸张,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妈妈为何有佛缘,看了这封信,他大概明白了,他心情复杂,懊恼自己为何一直不知道,而且,他妈也从来没提起过这事。
“你资助的山区孩子?”他问。
梁雪点点头,把纸张摊平,认认真真地看:“嗯,有七八年了。你爸那时候生意好点,突然晕倒,我就想着多做做好事,说不定老天看着,就会怜悯我们呢,做着做着,这些年就习惯了,也挺喜欢这种感觉。”
“一开始是为了做公益,后来就谈不上做公益了。就想着,那些孩子很可怜,我们能帮的就帮,我们有这个能力就多做一点。”
“你瞧瞧他们寄来的照片,是不是很可爱……”梁雪心情很好地跟儿子分享这些事情。
孟栖心里很温暖。
因为他有这么好的母亲。
等师傅从书房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孟栖不动声色把师傅拉进房间,问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初随风轻云淡说了句没什么。
孟栖无奈:“师傅,不是,你跟我爸谈了什么可以告诉我,要不然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初随拍拍他肩:“放宽心吧,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无论孟栖怎么撬动,师傅的嘴就跟蚌一样,撬不开,于是他只好妥协,随他去吧。
梁雪安排了侧卧给初随。
吃了晚饭后,大家在客厅聊了会儿琐碎的事,欢闹和嬉笑,伴随着电视里的综艺声音。
十点多,大家回了房。
十一点四十五,孟栖悄悄打开了门,走出房间,目标很明确,朝走廊靠右的一间房走去。
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孟栖怔了下,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内的师傅,他也没想太多:“师傅,时间到了吗?”
“你先进来。”初随让出空间。
“啊?”孟栖纳闷,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五十了:“……师傅你不是说时间很重要吗?”
“我们赶紧上去吧。”孟栖说。
“不急。”
初随神色淡淡。
孟栖虽然不明白师傅是什么意思,但他很相信师傅,于是抬脚,但还没落地,他顿住了。
不对劲啊。
他家的卧室明明都是外把手在右侧啊……这个门的把手怎么在左侧?孟栖浑身一凉!
“怎么还不进来?”
师傅有点不耐烦地催他。
这种紧急情况,孟栖越是急,心里越是没谱儿,他摸了摸兜里,发现刚才带的几张符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兜里是空的!
见鬼了。
“砰!”地一声巨响!
“醒醒。”孟栖是被人摇醒的,他意识还是模糊的,等反应过来,立马就清醒了。
摇他的正是师傅。
而他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张安神符,初随见徒儿清醒了,便把符纸摘了,神色略沉。
“你刚才被魇住了。”
他也是来敲门才觉得不对劲,怎么敲了半天也没开门,这才破门而入,发现徒儿脸色铁青。
孟栖大口大口喘着气。
想起刚才那如同身临其境的幻境,他出了一身冷汗。
“还有多久?”他问师傅。
“半个小时。”初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他此刻已经换上了道袍,金黄色的,胸前还印着八卦阵,该有的道具也都背上了。
“刚才幸亏我来得及时。”
孟栖不解:“那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以前没遇到这种事。”初随抿着唇,没说话,他沉思了一阵,问孟栖:“你之前说,借你命的是那个叫刘页的?”
“对。”孟栖说。
“估计是他整出的事儿。”初随拨动着手腕上的珠子,慢慢说:“……他背后的人知道你有人相助,已经迫不及待抢你的命了。”
孟栖神色一凛。
原来真的是这样,他就说嘛,这一世怎么比上一世还倒霉,这才多久,他就晕倒了。
“那魇……”孟栖疑惑。
“是屋顶那个东西。趁你虚弱,就想把你带进去,幸好你还算警惕,否则又会很麻烦。”
“平时它在养精蓄锐,估计是没空管你的,这不,马上凌晨十二点了,它就精神了。”
初随轻声冷笑了出来。
“不急,房顶上这东西不足为惧,待会儿再跟我上去。”
他显然没把这没成型的东西当回事,反而想到那个刘页背后的人,他眼眸才冰冷些。
十一点五十,屋顶。
孟栖家的别墅屋顶有天窗,只是常年都没有人上来过,上面是平层,还有一个小梯子。
师傅说那东西在屋顶。
然后孟栖就看见师傅沿着小梯子爬了上去,屋顶还真是屋顶,整栋别墅最聚集灵气的地方,这东西选的地方真显眼,生怕别人找不到它。
这大概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孟栖在见识过房间里那截断指后,以为这上面也有什么大名堂,甚至会比断指还可怕。
要是师傅告诉他,说上面藏着婴尸,他也不会惊讶。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揭开房顶最尖的那块瓦,里面空间本身就很小,再加上这时候夜色漆黑,看不太清什么。
“是什么?”孟栖问。
初随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帕子,搭在手上,往里面一裹,掏了掏,慢慢拿了出来……
是只死耗子。
孟栖:“……”
他瞅了瞅他师傅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回想起师傅随手掰开他床头柱,找到那一截断指。
嗯,他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师傅,师傅本事大着呢,不能因为他不着调就胡乱怀疑他。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死耗子。
初随像是知道自己的徒儿在想什么,他轻嗤一声:“你别看着容易,你试试来提一下?这上面的死气,足够要了你半条命。”
孟栖默默竖拇指。
“还是师傅最厉害。”
那上面萦绕的黑气,大概是因为黑夜的原因,一开始孟栖没看清,待看清后,他就明白师傅的意思了,那团黑雾都已经浓得与黑夜融为一体,一双细小的血红鼠眼盯着他。
他吓了跳。
往后蹦了几步。
只见那只被提拎着的死耗子突然挣扎了起来,“吱吱吱”地叫了起来,声音尖锐!
它想要挣脱桎梏!
然后在初随的手中,它就如同一只普通的耗子,随便它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没死?”他诧异问。
初随冷哼,晃了晃耗子:“早死透了,只是被某些人诅咒了,尽干些祸害人的事。”
联想到那截女人的断指,再看到这死的僵尸耗子,孟栖就算再傻,也知道他家被人盯上了。
而且这两样东西肯定不是凭空出现的,是有人放进来的。
他们竟然都没发现。
初随继续说着:“就你遇到的这些事,要是放普通人家,估计半年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所以说到底。
他们运气算是好的。
孟栖脸色阴沉,思绪转到了刘页的身上,说实话,一开始他是不确信的,但刘页身上的淡紫气,以及那张黑相,都让他不得不怀疑。
那天在酒吧,他从那个男人的眼里只看到对他的某种兴趣。
原来是低估他了。
初随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纯白的圆钵,嫌弃地把僵尸耗子扔进去,那耗子立马不动了。
安静的夜里忽然响起铃声。
孟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堂翊的电话,他有些诧异,因为这时候是凌晨。
初随随口问:“谁给你打电话?”
“我的一个朋友。”孟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对了,他好像还是我的命定之人,不过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他自己也有女朋友。”
初随愣了:“怎么可能,你命定之人不是那……”
“轰隆!”
“轰隆隆!!!”
原本平静的夜空里突然响起几道惊雷,似乎是某种警告。
初随深深看了眼远处的夜空。
孟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问他师傅:“这什么情况?师傅,这僵尸耗子搞事了?”
初随深深看着徒儿。
最后老父亲似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