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别人面前高傲疏离,凛然不可侵犯的遥远传说,会每天紧紧跟在他身后,时刻都想贴过来,随时想要向他讨要亲吻,会在他怀里喘|息,向他求得欢愉,会在他怀中失神,毫不设防。
银灰色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暗红的雾气,又慢慢隐没。
清晰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之间。
可与情愫一同滋长的,是自心底最阴暗处升起的毁灭欲。无法消泯,不可抵抗,时刻都在暗处蛰伏着,蠢蠢欲动。
他的白雀啊,脆弱美丽得令人心颤。
让他既想捧在手心,又想……掠夺他的所有。
将他藏起来,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窥探,让他成为独属于自己的……爱宠。
折断那娇弱的双翼,玷污那无暇的白羽。想看看他更加痛苦的样子,更加狼狈的模样,崩溃哭泣的表情,在他为他铸造的牢笼里流逝生机。
他是否会在他怀中颤抖?还是会绝望地逃离?
光是想到,就觉得灵魂都在愉|悦地颤栗。
红色的雾气,在银灰色的眸子里蔓延。
烛光昏暗的走廊中,厚实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
路过的一盏油灯,焰心忽然跳动一下,火光连带着影子,一起晃动两下。
真是罪恶,竟然有这种想法。
闭眼,又睁开。
红色的雾气又淡了下去,清亮的银灰重新归复。
怎么可以这样想。
有违善良,有违秩序,有违诸神的教导。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正确的。
应该好好对待他,温柔地拥抱他、亲吻他、满足他,履行身为爱人的所有义务。
又或者,远远地离开他,才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
可是啊……
脚步停在一扇门前。
轻轻推开,房间里的光一下子照过来,落在他身上。
房间里的人,也闻声看过来。
可是那双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那双看见他,就会亮得像落入繁星的眼睛,却始终令他无法割舍。
是自私吧。
愿诸神原谅他的自私。
哪怕如他一样卑劣,在心底,也同样向往着美好。
伯庚斯正在翻看一本书,心烦意乱中,也看不进几个字。忽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看过去。
是阿尔杰。
眼睛微微一亮,可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立刻收起自己的表情,低头往书页上看。
阿尔杰背过手,将门关上。
走到伯庚斯面前。
他可爱的恋人还是不肯看他,哪怕面前的光线已经被挡住,可他还是执拗地盯着书上的字。
阿尔杰蹲下身,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凑过去亲吻他。
伯庚斯侧头,想避开,躲了两次,还是被吻住。
扔开手里的手,推拒两下,没推开。
算了。
伯庚斯遵从本心,迎合上去。
他可没有原谅,只是先算了。
反正他一直都知道,阿尔杰就是个混|蛋。
看在对方难得主动的份上,姑且听听他有什么辩解。
“我要出去一趟,”阿尔杰与伯庚斯额头相贴,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早些睡,不要等我。等明天醒来,一睁眼,就能见到我了。”
果然不能指望他主动解释。
伯庚斯有些失望。
他往后一仰,离开阿尔杰挡出的那片阴影:“知道了,谁要等你。想去尽管去,我又拦不住。”
阿尔杰好脾气地笑笑。
“晚安,愿黑夜女神与双月之主护佑你的梦境。”
最后亲吻了一下伯庚斯的眼睛,嘴唇在那一小片皮肤上停顿一会儿,阿尔杰这才站起身,离开房间。
“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叹息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无论是夜里秘密的探查,还是真的幽会情人,都不可能去走正门。
翻墙、爬窗才是正确的途径。
黑色的长斗篷,融入了漆黑的夜晚。
摸清楚伯爵府的结构,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落在伯爵夫人的房间阳台上。
还未看到房间里的景象,就听到里面的人笑着说:“哎呀,居然真的来了吗?”
躲藏已经没有意义,阿尔杰撩开窗帘,走入房间。
丧偶的伯爵夫人,穿着质地轻|薄的大红色睡衣,领口敞得很开,可以看到大片雪白的肌肤,和深深的沟壑。
她斜倚在软榻上,双目眯起,姿态妩媚:“教士大人,你是来赴约的,还是……”
阿尔杰没有废话,连兜帽都没有摘下,他拿出那张信笺,指着上面的笔迹:“这个标记,是谁告诉你的?”
劳诺夫人勾起红唇:“一个想要找你的人。”
戴纳?不,肯定不是。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群人。
法职、战士、潜行者……
阿尔杰慢慢抽出身后的重剑。
“初次见面,本来不想把场面弄得这么糟糕,但是鉴于我们之间或许存在一些误解,所以,请原谅我擅作主张。”
阿尔杰转身,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衣衫华贵,行止优雅。手中拿着一根手杖,短须修得整整齐齐,眼神温润清和,让人第一眼就能轻易生出好感。
一只老狐狸。
阿尔杰心里的第一反应。
“请问您是?”
“梅森格尔—艾瑞斯。这样说,您或许不太熟悉,因为,大多数人都称我为,鸢尾花公爵。
“或者,您也可以称呼我的秘名,艾利克斯。‘狂信者’艾利克斯,您的狂信者。”
【如果把你变成我的尸妖,该死的艾利克斯一定会疯掉的。】
【艾利克斯?很常见的名字,没有更确切的范围,很难定位。】
【据说是大王子一派……】
【可在那之后,他的派系明明很活跃,就连鸢尾公爵前段时间刚死了儿子,都没见收敛一点。】
“艾利克斯?鸢尾花公爵?”阿尔杰喃喃自语。
一连串等式,在脑海中瞬间成立。
“看来您听说过我,真是我的荣幸。”
鸢尾公爵笑起来。
阿尔杰没有放下剑:“你找我?”
我还没有找你,你就先找来了?
“我找了您整整二十三年。”他叹息着,“让我看看您真正的样子吧,隔着水晶球,永远只有一个模糊的剪影。
“究竟是谁将您藏了起来?是您手上这枚戒指,还是——”
重剑朝他劈了过来,被一名死士挡下。
鸢尾花公爵退后一步:“看来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大的误会。那么,请先让我来见识一下,您强大的力量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一息之间,周围所有的职业者都动手了。
劲风撩动了斗篷的下摆,重剑横拍,一排刀剑在巨力之下脱手,剑尖直取威胁最大的法系。
法师始料未及,强行中断了上一个法术的吟唱,改为防守。可阿尔杰只是虚晃一招,仅仅为了打断施法,转而朝窗口跃去。
屋内四壁忽然亮起密密麻麻的魔纹,强大的力量,瞬息将他压制。
猝不及防下,阿尔杰柱剑,半跪在地。
重剑借着强大的势能,深深插|入了木质的地板。
阴影笼罩下来。
兜帽被人摘下,那奇异的头发和眼睛,展露人前。
“我终于见到您了。
“银灰色,真的是高贵的银灰色……和预言中的一模一样。”
鸢尾公爵的声音,像吟游诗人的咏叹调一样,在耳边婉转响起,其中隐含的兴奋,让尾音微微走调。
从来没有人说,银灰是高贵的颜色。
用一整间屋子构造的魔法阵,力量太过强大。仿佛身处数千米以下的深洋,四面八方都是庞大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汗滴从额头滑落,打湿地板。
柱剑的手微微抖动。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鸢尾公爵似乎陷入了苦恼,不断地否定某个事实。
“怎么会……啊,问题在这里吧。”
戴满宝石戒指的手,解开阿尔杰的领口,将他胸前的衣料撕扯开。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漂亮的肌理,仿若用大理石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在心脏的位置,有一枚刻痕,由神圣的几何构成,充满神秘、古老的气息。
指尖,在那道刻痕上滑过。
不相容的力量彼此激荡。
“是谁,居然敢这样对待您?!”鸢尾公爵压低的声音隐含愤怒,他攥住阿尔杰脖颈间挂下的银制吊坠。
“真理之诗?呵……”
还没等他再多说什么,阿尔杰忽然暴起,重剑自下而上挑起。
鸢尾公爵松开手,后退两步,不以为忤,反而愉悦地道:“还没有到达极限吗?那么让我看看,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法师吟唱起咒语,潜行者潜入阴影,战士挥动武器迎上。
新的混乱中,阿尔杰隐约听到那位伯爵夫人说:“如果能制服他,能不能让他陪我一晚,就当作是配合你的酬劳?他实在是太合我的胃口了。”
鸢尾公爵的声音里,夹带着深深的蔑意:“就凭你吗?也配?”
人影的缝隙间,阿尔杰看到劳诺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毒。
第五十八章
伯庚斯睫毛微颤,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宝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晶莹的光彩。
身边是空的。
眼中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下去,仿佛万千星辰一同熄灭。
没回来啊。
和说好的不一样。
要不要躺回去再等等他?
伯庚斯决定宽宏大量,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闭上眼,躺回枕头上。
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会不会给他一个早安吻?
如果他装睡……
心跳得越来越快。
伯庚斯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帷幔。
睡不着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算了,不睡了,下去等他——不,下去喝早茶。
伯庚斯把被子一掀,起身了。
门外的女仆们听到动静,打开门,进来侍奉领主。
“艾琳。”伯庚斯制止了女仆替他脱下睡衣的动作,示意她们将更换的衣物放在床边。
“阿尔杰回来了吗?”
“回您的话,还没有。”
伯庚斯叹口气,低声自言自语:“真是的,这么久了……”
他朝女仆们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子爵大人。”
骑士团长突然出现在门外。
“什么事?”
“劳诺伯爵夫人死了,她的尸体在今天早晨被仆从发现,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阿尔杰大人。”
窥探。
无处不在的窥探。
感知,在梦境中,拉响警报。
睁开眼,那无所不在的窥伺感,却消失无迹。
阿尔杰醒来时,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周围的环境,不是任何熟悉的景象,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形制古怪的长袍。
所有随身佩戴的武器、护符都被收缴,身上却没有任何束缚。
下床,穿上鞋,来到门口。
在门上轻轻一拉,竟然开了。
外面是一条幽深的走廊,没有任何看守,也感知不到魔法的力量。
顺着走廊走,没有遇见一个人。
沿途的每一扇门都可以推开,看见的却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
走廊尽头,是一段楼梯。
幽深昏暗得仿佛通向深渊。
【下去看看。】
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
一阶、一阶、一阶地往下走。
眼前黑了,又亮。
宽阔的大厅,高高的墙壁上挂着两幅油画,上面分别画着两位夫人。
她们坐在一模一样的花瓶旁,花瓶里插着一模一样的鸢尾花。只是面容不一样,手上戴着的宝石戒指也不同。
一枚是红宝石戒,一枚是蓝宝石戒。
阿尔杰发现,那一模一样的鸢尾花中,隐含着一个代表邪恶的倒五芒星。
与此同时,他听到周围响起低低的哀泣。
那哀婉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一同传来,分辨不出真实的来源。敏锐的五感像是突然失灵,无法为他辨析真相。
这里是哪里?
是邪恶法师的法师塔?
好像有什么被遗忘,无形无迹的力量阻挠着他去回想。
倦意不断袭来,昏沉、晕眩,随时可能倒下。
离开这里!尽快离开!
潜意识与显意识,直觉和理智一同向他发出示警!
意识迷蒙间,他推开了一扇门——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下来,像轻纱一样落到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稀疏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随着气流飘荡,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光陆怪离的画面,好像只是幻觉,阿尔杰认出,眼前的,好像是自己最初醒来时那个的房间。
又可能只是另外的某个房间。
按照路线,他不可能拐回原点,而在这幢无名的建筑中,一模一样的房间太多。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离开房间的时候,窗户是紧闭的,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甚至于,当他在房子里游荡时,也从未看见过任何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
略略恍然,刚才的压抑感,大概也和光线有关。那种密不透风的感觉,仿佛再也无法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大人。”
身后忽然响起两个声音。
女性,一模一样的声线,一左一右,同时传来,叠合在一起。
与刚才的经历诡异相似感觉,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