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确实不是虚言。云琅拉着他,诚恳老实,您信我。
老主簿仍满心迟疑:您上上次叫我信您,下了榻,还没出门就旧伤发作疼昏了。
这也着实过分。云琅反省,旧伤发作了,如何还能胡乱折腾?小命不要了?得关上绑起来。
小侯爷今日的态度实在太好,老主簿反倒尤其没底,一时有些担忧王爷的房顶,牢牢守着门:既然您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云琅等了半天这句问话,清清喉咙,高高兴兴:萧朔说要弄个药池,陪我一块儿泡。
老主簿愣了下,忽然想起来:府上说要修汤池,是用来做这个?
老主簿日日盼着两人多读书,如今竟已突飞猛进到这一步,格外欣慰:好好,您放心。我们定然照着这个用途修,修得舒舒服服、宽宽敞敞的。
云琅对汤池要求倒不很高,里头有水、能装下两个人就够,点了点头,兴致勃勃道:照他说的,哪儿受过伤,就要沾了药油按摩那个地方。
云琅耳后有些热意:我没睡着,琢磨了半宿,觉得我伤得有点少。
老主簿刚欣慰到一半,什么?
伤得少啊。云琅很惋惜,满打满算,还没好全的也就七处,还都是前胸后背肩膀上的。我自己摸着都没什么肉,硬邦邦有什么意思。
老主簿一时几乎没回过神,磕磕巴巴道:所,所以
我在想。云琅已琢磨了半宿,此时还纠结,捧着茶杯,现在往屁股上捅一刀,来不来得及。
老主簿:
又怕汤池几日就修好了,我这伤却还没好。
云琅考虑得周全:到时候下了水,还没干什么,倒先见了红,凭小王爷看过那几本小破话本只怕跟不上
小侯爷。老主簿实在忍不住,犯颜直谏,恕老仆直言,您的话本看得只怕也没比王爷强到哪里去。
云琅莫名:我什么都看过,哪里不比他强?
在外头东奔西走的时候,云琅躲在山间破庙里养伤,无事可做,全靠看这些东西打发时间。
山高皇帝远,地方的书局书铺管辖不如京城这般严格,话本远比京城野得很。单一个温泉,就有少说十来种二十种写法,醒着的昏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各有各的妙处,远不只京城里这些情节手段。
云琅这次回来的急,又是奔着死路来的,还有些随身的东西没带回京,留在了半道上。
若是萧小王爷再找不到下册,只怕就该琢磨琢磨怎么带话给地方旧部,把他自己珍藏的几本话本设法托人送回来了。
老主簿听着,心情复杂:您是说外头的话本花样繁杂,什么都有。
是。云琅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见老主簿说了,索性也承认,的确比京里面的丰富。
老主簿:光是温泉,就有二十种写法。
云琅点点头:是。
您看了二十种写法。老主簿道,现在为了让王爷揉一揉决心自己扎自己一刀。
云琅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这二十种写法里,有要动刀子的吗?纵然有是这么用的?就生往上扎?不都是在烛尖烧热了,沾着蜂蜜
老主簿堪堪顿住话头,咳了一声:总之,又哪有一种是像您说得这般的?
老主簿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见两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您幸亏是在这儿说了,要是您一时上头,去找王爷说
我没忍住,同他说了。云琅淌在桌上,您猜这一百个插销是做什么的。
老主簿:
我还当我天赋异禀,想出了第二十一种。云琅有些怅然,叹了口气,原来与前二十种还这般不一样。
老主簿一时有些想给王爷送碗定心安神汤:您往后有什么念头,先同我们商量商量。
老主簿知道插销是做什么的了,叫来玄铁卫,叫给书房每道门窗各安上十个:切莫直接去找王爷了。
云琅看着一屋子叮叮当当的玄铁卫,怏怏不乐,趴在桌子上:知道了。
您的匕首是不是又被王爷收走了?
老主簿看他手中空空荡荡,已猜出了是怎么回事,王爷睡个好觉不容易,您先别去拿了,若是实在没有趁手兵器,老仆去开府上兵器库
倒不用。云琅摸了摸袖间飞蝗石,我爱用那一柄,就是因为它好看。
云少将军自小惯出来的毛病,用什么都要用最好看的。每次随军出征,宁死不戴笠子帽,不穿四五十斤的步人甲,银袍银铠银枪,枪头上还要簪一簇正红的枪缨。
挑匕首,趁不趁手姑且不论,自然也要先挑个花里胡哨看着便极贵极值钱的。
云琅吹着参茶,忽然想起件事:他是不是说过,我的枪和箭都在大理寺?
老主簿一时没能跟上云琅的思绪,愣了下,点点头:王爷的确说过想来应当不差。
当初事情出得急,各方都没来得及反应。
老主簿道:那时是当今皇上、当年的六皇子兼执着大理寺。大理寺卿查得雷厉风行,当日定罪,当晚便将府里的东西尽数抄没了。就连王爷后来去要,也只是被客套话给送出了门。
云琅大致知道这些,点了下头,回想了下:如今的大理寺卿,还是姚厚么?
是。老主簿道,就算如今论起来,朝中这些旧官故署,大理寺也是最早跟着当今皇上的那一批心腹。
老主簿还记得当时情形:当年六皇子初封贤王,开始崭露头角,便是藉由大理寺协审的一场大案,硬生生扳倒了上代三司使
云琅正走着神,忽然出声:三司使?
是啊。老主簿点了点头,是个盐行的案子,当时闹得很大。
上代三司使是江陵王萧延平,据说是下头的官员与他勾结,一夜屠了人家盐行满门。
老主簿那时还未入王府,细想了想,给云琅大略讲了讲:盐行的人上京告状,开封尹派人下去查案,竟在下面受了重伤,险些没能回得来。
这个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京中几乎没人不知道。只是时间太久,已过去二十五六年,渐不被人提起了。
如今朝中,还有记得此事的,也要么年事已高,清闲养老不问世事,要么尚在埋头钻营、各谋出路,没人再闲谈这个。
此事官官相护,按得极死,求告无门。
老主簿给云琅续了杯茶,继续道:上代开封尹争了半年,心灰意冷,竟当堂辞了官职告老还乡。先帝派人去追,没能追得回来。
老主簿道:开封府无人主事,朝中又无储君兼任。只得按照祖制,在皇室子弟中选出一位,代领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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