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故意撞上来,本来就意存试探,因此十分敏锐,谢九泉这么一说,他立刻意识到,面前这个很有可能跟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而且刚刚见过曲长负之后,谢九泉已经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
左岭催促道:将军在问你话呢。
靖千江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嘛
谢九泉冲左岭示意了一下,左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靖千江:这回成了吧?
靖千江掂了掂银子,揣进袖中,这才说道:
曲主事并未说过要去西羌,倒是曾经言想到江南一带气候温暖之处小住一阵,疗养身体。
他用一种听起来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您也知道,主事身子素弱,家里人又着紧的很,怎会放任他去那般风沙之地受罪?
谢九泉没有作声,这小兵的话正好也说中了他心中疑虑。
确实,看宋家疼曲长负那个劲,又怎会放任他在外面漂泊而不闻不问,更何况他在丞相府锦衣玉食,也确实没有去边地吃沙子受罪的理由。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乐有瑕和曲长负并无半分关系?
只是太想他了,所以看见个相似的人,都心神不宁。
他想了想,又问:曲主事的箭术
靖千江默默伸出手,掌心向上,平摊在谢九泉的面前。
谢九泉:
他冲左岭道:给。
左岭只得又摸出一锭银子,砸在靖千江手心里,没好气地说:做人可不能太贪。
靖千江微笑道:曲主事的箭术,自然是幼时同宋太师学的。只不过后来身子愈差,便不大展示罢了。
谢九泉微微叹息,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不再理他,翻身上马,一鞭子便直冲了出去。
靖千江站在原地,作势送一行人离开,然后把毕生头回得的赏钱摸出来,一并掂了掂分量。
还可以,谢九泉挺大方,比某个人强。
谢九泉离开之后,曲长负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慢慢饮下。
他的身体其实不适合多饮,但偏生又迷恋这种酒液顺着喉头一直燃烧到胃里的感觉。
正如此生明明可以平安清净地度过,他却偏偏要跑到这个地方来找刺激一般。
生来不是安分命,便难做太平人。
谢九泉不对劲。
按照时间,他们上一世应是两个月后在西南相识,而此时的谢九泉,却因为他的箭术而震惊,又在听到有瑕二字时失态。
不光是他,还有在宫宴上,初次见面的齐徽握住他的肩膀,靖千江在宴席结束后的试探,同样不该是这个时期他们应有的表现。
或许重生的人不止他一个。
而近来在他身边伺候的易皎,看似身份卑微,但那从容自若的言谈,以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傲,可并不是一身不起眼的小兵服色能够遮掩的住的。
尤其是他说话时优雅中带点蔫坏的这股劲,怎么就和某个人那么像呢?
第15章正怕酒樽空
少爷。
正忖度间,刘元进了帐篷,悄声告诉他:事情办成了少爷,您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曲长负将酒壶往身后一放,道:别说没用的,说正事。
刘元手慢一步没抢到,只好叹气说:身子才刚好不久,哪里禁得起这样造?喝完这一壶,您可别再喝了。
怕曲长负不耐烦,他也只敢劝这一句,然后便讲起了正事:
方才谢将军一进营帐,我便按照您的吩咐去了关押陈英一家的地方,借口谢将军要来抢人,把他们转移地方。曹大人派来看守的那几个人果然慌了,跟着到处躲,我趁机从那陈小姐口中打探了情况。
他将自己探知的事情给曲长负讲了一遍。
因为军营中没有女子,本朝军士又不允许嫖娼,因而军中士兵相互慰藉取乐之事时有发生,屡禁不止。
京郊大营管理松懈,有一些相貌俊俏的年轻小兵虽然并不自愿,也难免会受到欺辱。
因为上级几次包庇,这种行为愈发过火,有几回甚至出了人命,也不过按照病亡上报了。
一般来说,挨欺负的大多都是在军中没有依靠的新兵。
结果有回出了岔子,陈英的儿子并未入伍,来到营中探望,竟然阴差阳错,被人给拉进了军帐。
他挣扎之中从床上摔下来,不慎磕伤了后脑而死。
经此事,军营这边担心陈英激愤之下将事情捅出去,陈英一方面伤心愤怒,一方面也更怕因此被灭口,于是便干脆带着妻子女儿跑了。
刘元将事情的经过给曲长负讲了一遍,只说的义愤填膺:这帮人实在是畜生,竟连这样的事也做的出来!
曲长负听入耳中,神情却依旧平静无波,只问道:镇上那起人命案子,他怎么说?
刘元道:那陈小姐信誓旦旦地保证绝非陈英所为。她说自从出逃,父亲从未与她分开超过一个时辰。更何况他们也害怕军营追捕,并不敢去镇上那般人多的地方。
陈英自己的亲生儿子便是因此而死,那么但凡他稍微有点人性,必也不会在孩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据说死者的家人本分老实,平素未和人结怨,寻仇已经被顺天府排除了。
今日又听闻刘元这样说,曲长负也倾向于营中军士见色起意,又或是喝多了酒,把外面也当成军营,失手杀人。
他不是断案的,这件杀人案只是顺带,关键还是如何将这营中积弊连根拔起。
办这件事一是要快,二是要准。
营中军士里不乏勋贵出身的子弟,他若要上报朝廷,牵涉甚广,必须想办法调查出明确的证据。
可曲长负手上总共只有百十来个的私卫,便是再精锐,也不可能跟一整个军营的人抗衡。
万一起了冲突,逼的曹谭狗急跳墙,弄不好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更不用提控制住所有军士进行彻查了。
曲长负沉吟片刻,说道:给我纸笔。再将小端和小伍叫进来。
等刘元把纸笔拿来,他迅速写下了一串人名单,跟着撕作两半,分别交予两人。
这张名单上面写的,都是军营中性情较为刚直之人,大部分寒门出身,未必会支持曹谭。你们去一一试探联络,如果有人透出对曹谭不满的意思,便问他们可愿与我合作立功。
曲长负过目不忘,这几日别的没看,倒把军中差不多有些职位的小头目都了解了一个遍,本是未雨绸缪,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小端和小伍都是大曲长负幼时便跟着他的侍从,比他也只大上一两岁,情分深厚,完全可以信任。
两人将纸条收了,小端却没走:少爷,您上个月答应过我什么事来着?
曲长负懒洋洋:想要什么赏,直接跟管家说去不就行了,谁还能不给你是怎么着。
小端道:少爷要是装糊涂,那我也听不懂您的话。您差遣我办事,我可就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