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了杯茶过去,端详高阳,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焦躁的时候。
高阳抓着脑袋,会过去的,你放心。
你这次有多少成胜算?
高阳动作微滞,不说话。钟玉英了解他,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他心里也没底儿。
钟玉英又问:我跟南南、乐乐,你打算怎么安排?跟了这个男人,她心里预备过最坏的情况,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反倒比其他人更镇定了。
我想过了,高阳闭眼,靠在沙发上,过几日就让人找船,让你们从水路出去,先离开高桥,再找一个没有引渡协议的国家,情况好了,就当度个长假,情况不好保障你们的生活也不成问题。
听了,钟玉英咬了咬牙,男人的战火烧到了她的小家庭,烂摊子也得一起承担,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半辈子了。可她是别人的妈妈,她得为两个儿子的人生打算。
午后阳光正好,杨清水吃饱了饭,哄着护士姐姐推他下楼,打算在医院小花园那儿歇个午觉。本来随身保护他的保镖看杨清水到处溜达也出不去,不是哄小孩骗糖吃,就是跟病人家属凑近乎聊家常,也就不贴身跟着,守在小花园的入口,让他自个儿睡去。
杨先生。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杨清水睁眼,看见来者,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你?
来者站在草丛旁,刚好遮挡保镖看过来的视线。
他看向刻意朴素打扮的钟玉英,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现在刀手这么缺人,暗杀这种事情居然还要社团夫人亲自动手。
钟玉英说: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有些话想跟您说,您能不能先听完?
在大声呼救跟听从沉默中,一向缺心眼的杨清水选择了后者,好吧。
钟玉英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杨清水,打开纸袋,里面是七八万的现金,我查过你们侦探社的收费标准,这里应该够了。有个案子我想要委托你代办。
入夏之后越发炎热,高温没有消退的迹象。
高阳头发已经被热汗打湿,他没有察觉,也顾不上收拾自己。五月起,一切像旋涡般,将他卷进争斗中,他挂了彩,也斗红了眼。敌人越来愈多,大多数与高阳无仇无怨,有的自以为正义路见不平来讨伐他,有的觊觎他的地盘,龙头大哥的地位,乐得将他蚕食瓜分,有的为了与他撇清关系不惜出卖。
这些人,他一个一个记在心里。
报纸写高桥市治安越来越差,舆论质疑打黑成效,另外有评论家指出,高桥市黑帮进入洗牌阶段,为了抢夺地盘稳固势力,械斗暗杀层出不穷,这段时间建议市民不要深夜外出,免得发生意外。
高阳心想,越乱越好,世道越乱,他们越知道帮会存在的重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忠天好歹是全市最大的势力,经过几场恶战,总算抢回他们的地盘。高阳发话,让手下人放开干,越狠的安家费越多,让那群鬣狗知道,即使他高阳落难,也不是他们能招惹?。
可元老会呃人好像知道了消息,还没等他动手,全都躲起来,居然让他们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高阳不满。
来汇报的是高仑,他嗫嚅着说,会不会咱们中间有内鬼?
不可能。遭到泄露的是所有行动,知道全部部署的只有那天在别墅的谭固朗、高仑,还有妻子钟玉英,这三人不可能背叛自己。
高仑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会不会姓杨的真有这么神,能看穿咱们的计划?我听说这人好像神算一样,他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他猜到我们会怎么做了吗?
荒谬!高阳几乎冲口而出,怪力乱神的事情搬上台面,多蠢的人才会相信。可同时,怀疑的想法攥住他的心,他一开始没把杨清水放在眼里,到现在居然能把自己打成溃不成军的惨败,如果没有他料想不到的能耐,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高阳一皱眉。
高仑:我们之前不是查过姓杨的底儿,他可以神秘到这种地步,这么大一活人,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多瘆人啊。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杨清水?
杨清水看上去羸弱单薄,却能量如此大,煽动老百姓的狂热,帮会存在这么多年,所有人视若不见,仅仅因为他的几场演讲、直播,高阳成了这地方的毒瘤,人人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老爷,你的电话。家佣人拿着话筒从宅子走出。高阳接过,谁?
你好。我是杨清水。
高阳目光微凝,抬起头与高仑对视,跟电话那头应答:杨侦探,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杨清水笑:你信不信我连你的保险箱密码都知道?电话号码就不算什么了。
高阳眉头深皱。
他继续说道:你信吗?这世上有人生来就比其他人高明,他知道得更多,把其他人看得更透彻,在他眼里,你们是游戏中的棋子,而他才是玩家。
是吗?高阳说,你差点被我的人杀死,我看了现场,血是红的,跟普通人没有区别。
可惜没如你的愿死成。杨清水说,你知道这个游戏好玩的地方在哪儿吗,棋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你们以为自己能改变这场游戏,在被摁死之前还在拼命反抗。
高阳吸口气,说:你有这种能耐,直接弄死我算了。还需要这通电话给我吗,虚张声势这招,你玩得不行。
电话那头静了静。
过了一会儿,听见杨清水开口:你讲得对,光说漂亮话没有用。所以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当作报答你送我的这刀。
不祥的预感在高阳心头升起,听着杨清水的话,他死死盯着周围看了一圈,草地、阶梯、大门一切如常,没有事情发生,甚至比平日更安静。
这份礼物我想了很久,为了让你惊喜,还能展现我的能耐。杨清水说,想来想去,得从你的软肋下手。
软肋?
杨清水带着嘲讽的语气,不觉得作为一个坏人,你根本不该结婚生子吗?
握着听筒的手指攥紧了,高阳低沉的声音带着嘶哑:我的小孩,他们在哪儿?!
高仑在旁听见这话,猜得个大概,不由得说声糟了,连忙转身跑进宅子找人。
想到孩子遭得罪都是因为当父亲得你,会比死还痛苦吧?
杨清水!高阳吼叫,你要搞我尽管来,躲在暗处搞小孩女人算什么英雄!
尖锐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杨清水好像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消停下来,开口:不是吧,你跟他们一样,真以为我是好人?我就是装个样子,跟你一你。你是不是道貌岸然久了,忘记自己本来的禽兽面目?放过老弱妇孺,你当时不也没放过周淇嘛。
高阳一顿,立马吼叫起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啧啧,又来了。记住,这个游戏我才是玩家。杨清水说,看到你旁边的桌子了吗,上面有一把刀子,扎进去肚子里,我考虑把小孩还你。
高阳身处的小花园里,不远处的确有一套户外桌椅,上面是果盘和水果刀。高阳迅速往四周看了一圈,树木萧萧,烈日依然。
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