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林知律的家在旧城区,密集而低矮的楼房依地势而建,层层叠叠如同城市中的山峦,旧街狭窄,没入雪地和黄昏的阴影下。风林路102、103,旁边居然是15号,104号怎么都找不到,莫名其妙的门牌顺序,杨清水绕了大圈路,还是没见着林知律的家。
冬天夜色来得特别快,路边小酒馆亮灯,打算向当地人问路,杨清水推门进去,吧台角落看见熟悉的背影。
林知律盯着啤酒杯垫出神,这时听见身后调侃的语气:冰啤都让你捂热了。视线从身后移向旁边,看着人落座,很是诧异。
你不是看过我身份证了吗,还是没见过喝酒的帅哥,要一直死盯?杨清水叫来酒保,威士忌加枸杞,谢谢。
过了好一会儿,林知律才问:是苗颐把我的地址给你的?
杨清水饶有趣味看着他,分析判断能力很强,不像有心理问题啊。
不劳你费心。
那就别让其他人也担心。杨清水喝一口他的养生酒,说道,安慰人我实在不会,就当聊天讨论吧。心理学上有一种病叫做疑病症,总是觉得自己有问题,渐渐发展成强迫症,你觉得自己是吗?
林知律不语。
杨清水说:苗颐跟我说了你主动申请休假的事。虽然我觉得你不大正常,不过离变态还差得远,人人都会犯错误,不用每次出事都归咎于性格或情绪。
林知律:开那一枪时,我瞄的头部。
枪法挺准。
林知律放弃从杨清水的神情里探究出谴责的意思,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我很清楚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我杀死曾平国,不是因为他是重犯,或他手上的步|枪威胁安全,只是因为我被点燃了,而他站那儿。
因为曾平国死不足惜,所有人都觉得没有问题,但下次呢,如果我杀的是小偷扒手,或者一个普通市民,你们还会觉得没有问题吗?
将你这番话告诉心理医生,他也许评估你陷入自我怀疑,不适合前线工作,但不会认为你有暴力伤害的倾向。杨清水推了一把他的脸,别用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看着我,这种气氛不适合我。再严肃,我也不会被你带进去。
林知律:
杨清水拿吸管挑出枸杞,当警察这么久,你知道假设性问题没有意义吧,有可能发生,就是还没有发生,就不能当成证据。执勤时你的配枪二十四小时携带,除了曾平国,还掏出来杀过谁?
林知律微微一怔。
二十发子弹,以林警官的手感,爆西瓜一样能爆二十个脑袋呢。杨清水说,如果你真的心怀恶魔,以我凡事搅和的本事,早就被你嘣成筛子了吧?
林知律抿唇,也不是没有想过。
呵呵,还会开玩笑呢
杨清水咽下口水,屁股下意识往外挪了挪。反正呢,我更信一个人应该被他自我克制的部分定义,而不是他的冲动或本能。
他手指沾杯沿的水,在桌面上画了两个对立的火柴人,当时千钧一发,但只要有多0.1秒的空隙他把靠近林知律的小人手臂往下倾斜,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身旁的人似乎被触动了,良久沉默不语,又忽然盯着杨清水看,你真的这么想?
这灼热的眼神看得他肝颤,才想起林知律在心里谋杀过他好几遍,连忙装作知心老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我悉心安慰的份上,这账你结了吧。
酒馆廊灯照得街面淡黄,电线杂乱横亘头顶,积晚上六七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的白领,补习班下课的学生,还有吃过饭出来堆雪人的小孩子。街对面似乎是促销人员忘记收拾的赠品,一簇气球漂浮半空,停在电线杆的监控摄像头下。
旧城区的烟火气在冬日里依然袅袅不绝,既来之则安之,向来人都是这样,杨清水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
身旁的人喝着酒,醉色微薄,显然要比刚才放松了些。
他不禁好奇:我今天看了报纸,有件事情想不明白。原野牵涉的几桩劫案,我记得没有实质证据,除了字画,其他都是编出来诈他的,你怎么让他入罪?
你猜。林知律微微翘起嘴角,你的推理之神呢,没告诉你答案?
还记着这茬好奇心烧到自己身上,杨清水的笑声干巴巴:第六感不常有,祂就没告诉我这事。
林知律凑近,温热的气息欲近未近,你到底有什么来头。趁着这段时间休假,正好查查你的推理之神的性别籍贯,还有你,演技拙劣的神秘人,除了开解我,是不是想套出别的话?
怎么说话呢我光明正大哪里神秘人哈哈哈正搜肠刮肚想如何圆过谎,杨清水抬眸瞥向玻璃门外。对面街道一群小学生想要卡在电线杆下的气球,仰着头高举手一个接一个往上蹦,却始终差一点距离,拽不住尾沿的牵线。
这一幕,似曾相识。
本来欢笑嬉闹的场景,被一个身穿维修制服的男子打断了,他神情严厉地叫住小孩子,指着一旁的变电箱对他们训话,大概在说变电箱附近危险,只顾着几个气球要是闹出意外,他们负责不起的话。
小学生们低着头攥着手,挨骂的样子颇可怜。维修工气消了,抬手将气球拽下来,每人给分了一个,小孩子怯怯收下,眸光闪着得到玩具的喜悦。
又教训了两句,维修工提溜着书包将几个小孩撵走,嘱咐他们赶紧回家。
维修工折返回工作岗位,他每天定时沿路检查这一带的变电箱,时刻与路线都是固定的,小孩子闹一场也不过一两分钟误差。例行工作对他来说十分娴熟,看看线路有没有被恶意破坏,拉杆合闸,填表上报,完成不过一刻钟时间。
酒馆人声热闹,杨清水始终盯着门外的动静,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他不由自主站起身,朝着视线尽头走去。
但是太迟了。
整个酒馆被一下冲天的爆炸声震得晃动,靠街面窗与大门砰的一声震碎,杨清水下意识抱头蹲下,手背依然被碎玻璃砸落,顿时鲜血淋漓。
对面传来令人发毛的嚎叫声。
爆炸之后大火席卷最接近的活人,维修工被烧成火球,在街对面满地打滚,黑烟笼罩,肉烧焦的气味令人心悸。
变电箱发出激烈噼啪的紫火花,小爆炸不断,一时间天空亮如白昼。
第16章
手背上有几个伤口特别深,这段时间不要做大的手指活动,以免缝线崩开护士大姐一边上药一边嘱咐。
杨清水晃了晃他那双包得比原来厚三倍的手,您见过有人用猪蹄弹琴,用猪蹄夹菜吗?别说手指活动了,根本动不了。
护士笑了笑,是故意包成这样的,你的手不能沾水,这段时间当个饭来张口的人吧。
这时林知律从急诊室另一端走过来。
爆炸发生时他提着灭火筒扑救,火舌灼伤手臂,跟杨清水一起进了医院。林知律的毛衣被剪去一边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只以皮衣外套虚搭着。
看着林知律一身潮流打扮走来,杨清水咧嘴笑了:你这样子,别人会以为哪个傻愣到医院走秀来了,幸好我闻到你身上的烧焦培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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