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尔轰轰烈烈的初恋面前,自己那点朦胧的、难以启齿的情愫又算得了什么?秦尔这一个月以来给予钱途亮的温柔,大概也是善良的性格使然,比起他为初恋的付出,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优势、没有希望的比赛钱途亮不会备战,他不想自我感动地闷头往前冲,他想及时止损,在浇灭的火苗上再补几脚,绝不让这点火星有燃成熊熊大火的机会。
于是,钱途亮顺坡下驴地答应了俞妈的邀请,果断地走进厨房和秦尔告别,匆匆收拾了衣物,拒绝秦尔让林衍开车送他的好意,背着双肩包逃离了秦尔的家。
此刻,钱途亮只想离秦尔远一点,再远一点。
当俞鑫楠结束训练打开家门时,钱途亮正坐在餐桌旁吃晚餐。
四目相对的瞬间,俞鑫楠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面色如常地走到钱途亮身边,往他肩上又凶又狠地凿了一拳。
少年间的感情总是简单纯粹的,谁也没提中午那点微不足道的不愉快。
钱途亮的身体素质果然很棒,当天晚上他就退了烧。第二天醒来,他头也不疼了,鼻腔也通了,没有任何生过病的痕迹。
秦尔和钱途亮依然是同桌,每一天上午,他们依然会挤在一起上课,每一节课间,钱途亮依然会观察秦尔的身体状况,适时地为他摘下ipencil按揉手指,每一个需要饮水的时间点,钱途亮依然会准时为秦尔拧开保温杯,替他捧着杯子插上吸管。
需要钱途亮帮忙做的,他都会做。
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钱途亮依然是那个贴心的好同桌。
唯一的变化就是,钱途亮再也没有给秦尔拍过笔记。但是他依然认真上着每一堂课,依然认真记着每一个科目的笔记,甚至比前段时间更认真。他始终记得秦尔那天中午说的话,秦尔的存在于他而言,变成了一种监督,时刻鞭策着他不能再做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废柴。
没有了每晚的笔记打卡,钱途亮和秦尔的每晚闲聊自然也就断了。
秦尔常常打开那个对话框,却也只是盯着那个界面发呆,从没有真正发起联系。
他知道,钱途亮和他已经渐渐疏远。现在的钱途亮,更像是一个帮助残疾同桌的道德标兵,而不再是秦尔的朋友。
秦尔不止一次地回想那天发生的种种,他曾以为钱途亮是还在为笔记的事而生气,可一想到那之后还算温馨的相拥而眠,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么,只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受伤经历,因为自己所述的初恋往事。秦尔心中隐隐约约有所猜想,却不敢确定,更不敢直接开口询问。
不过问身边人的离开,或许,也是一种自重。
瘫痪以后,秦尔更加清楚,仅存的这点可怜的自尊,到底有多可贵。
第20章20
所幸,这段尴尬期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星期以后,国庆小长假来了。
市一中谨遵教育局的要求,从不利用双休日和法定节假日组织学生进行任何形式的集体补课,就连高三年级也不例外。因此,这群应届的少年少女们,在备战高考的长跑中,迎来了七天的休整期。
两家父母商量着,给钱途亮和俞鑫楠报了理综辅导班,每周六日的上午都需要连上四个小时,国庆假期的课频更是达到了两日一次。
俞鑫楠很开心,钱途亮又回归了和他形影不离的生活。秦尔并没有拐走钱途亮,他仍然是钱途亮最好的朋友。
少年们上午补习,下午训练,晚上到处兜风觅食,这个假期过得很充实。
钱途亮还是会经常想起秦尔,想起他好看的侧脸,低哑温柔的嗓音,白皙纤细的手腕,蜷缩无力的手指,还有笑起来能显出爱心形状的上唇。钱途亮当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常常想起秦尔,却也只能一次次地逼自己理智,把这些思念一股脑儿地归结为,是与一位挚友逐渐生疏所产生的惋惜之情。
秦尔从未联系过钱途亮,钱途亮也没有必须联系秦尔的理由。他们的对话框逐渐下沉,埋到了钱途亮看不见的角落。
国庆假期即将结束,教练组了个局,从泳池里捞出这一小队的现役队员,一路拖到一家重庆火锅店,拉进一间大包厢,说是要办一场新老队员经验交流会。
到场的有四位已离队的老队员,他们都曾在赛场上夺得骄人的成绩,并凭借游泳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各大高校就读。
新旧交错。近二十个人围坐在圆木桌边,各个身高腿长。
正中间的麻辣锅咕咚咕咚地沸腾着,包厢里满是食物的香气。教练不停地往里面倒牛肉,队员们就像一头头嗷嗷待哺的小狼,肩靠肩挤坐着,举着筷子对着中间的火锅虎视眈眈。
说是交流会,其实更像是交友会。现役队员们基本都已经收到了名校的邀请函,确定了未来就读的院校,师兄师姐们也没必要给什么选校方面的建议。他们只是分享大学的就读体验,偶尔抒发对母校的怀念。
新老队员们讨论着一中附近那些美味的老店,谈论着训练馆附近的电竞馆,吐槽着大学的天坑专业。运动员们之间总有惺惺相惜之感,虽然他们之前可能并不熟悉,现在却也其乐融融,绝不冷场。
他们说你是三班的?清亮微甜的嗓音从左边传来。
钱途亮有些怕生,全程都在埋头吃着,只在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时,才抬头接几句话。他的右边黏着俞鑫楠,左边是一位大三的师姐。
啊?哦,对。
嘴里还塞着一片牛肉,师姐突然搭话,钱途亮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嘴巴还在嚼着,他却放下筷子架在碗碟边,以示尊重。
嘿!你别紧张,就随便聊聊。
从一进门,凌诗蓓就偷偷关注着身边的这个师弟。他是典型的游泳运动员身材,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手掌和脚掌都很大。
他们都叫他亮仔,确实,是挺靓的。
他的五官分开看,都不算太出众,凑在一起,却又清爽好看。
这种悄藏男子气概的少年感,准确狙击了凌诗蓓蒙尘的少女心。
可这个小师弟,好像有些害羞。他一直静坐着,也不插话。这会儿,好不容易搭上话了,却又是一副明显慌乱的模样,凌诗蓓只觉得他可爱极了。
三班不错,我以前也是三班的。
是吗?
钱途亮不懂什么社交技巧,只能略微偏头转向凌诗蓓的方向,让自己的回答显得不那么敷衍。
嗯,你算是我直系学弟呢!
这时,凌诗蓓才大胆地把钱途亮看了个仔细。
嗯,真是越看越心水。
被打量的少年只点点头,没想好该如何用言语回应。
诶!
凌诗蓓侧过身子,靠近钱途亮。大家本来坐得就挤,现在,俩人的胳膊更是几乎贴在一起。
不敢动,更不敢逃,钱途亮的脊背都僵直了。
我听说,我们班以前那个休学的大学霸,又回三班上课了?
当时都传说他伤得很重,落下重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叫秦尔,亮仔,你认识吗?
许久未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钱途亮第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同桌,现在,却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不在意的时候,钱途亮从未想过自己和秦尔会有其他交集。心里有了他的位置,钱途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们俩的生活竟有这么一些部分是息息相关的。
嗯,我认识。
愣了好一会儿,钱途亮才开口应答。他的声音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他的四肢都有些僵硬。
何止认识,秦尔是小亮仔的同桌呢!
离得很近,俞鑫楠当然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自来熟的他,不请自来地凑上前加入群聊。
是吗?!
凌诗蓓略显惊讶地瞪大了眼,扫了俞鑫楠一眼,目光又回到钱途亮身上。她弯了腰,凑得更近一些,下巴几乎要贴到钱途亮面前的餐具上。
那他..真的,重残了吗?
秦尔显而易见的残疾,是最令钱途亮揪心的惋惜。他没有接话,倒是身边的俞鑫楠先点了头。
嗯,挺严重的,得坐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