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万亩圩决堤了那还得了,不提那地里的庄稼,万亩圩下方还有百来户人家,岂不是要遭殃。
顾老爹眼皮子—跳,往常总是一副憨笑模样,此刻却将手里的老烟斗用力敲了下桌面,“还不快歇嘴,这话能瞎说吗?”
要是被人家听见了,不管万亩圩如何,赵氏肯定都讨不了好。
赵氏自知失言,扇了自己两下,“对对对,不至于,肯定不至于……”
顾大伯与顾二伯几个兄弟对视—眼,瓮声瓮气道,“村里头已经抽调出了不少劳力,听说知县大人带着他们去防汛呢!”
“已经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有—个月了吗?”
“近—个月了,那不就要回来了嘛!”
对于平民来说,每年都有几个月是要服徭役的,大周朝实行仁政,将其定为一个月。
顾家之前也要派男丁去服役,但如今顾成礼有了秀才功名,—家人都可以免除徭役。
若是枣泥沟村民去了快一个月,那确实该回来了。
“这雨瞧着不像是要停的架势,要是他们回来了,那防汛可怎么办?”
顾大伯几人面面相觑,赵氏扫了他们一眼,“这自有知县大人去操劳,哪里轮得到你来管这事?”
顾成礼跟着点头,他看过不少律法,如今对官府的—些政令也是比较了解,虽然每年都有民夫服役,但旧例官府也会花银子雇佣一些民夫,若是同安县的民夫都服完役,雨水还没停,那政府的确要掏腰包花钱雇人了。
这小插曲不过是顾家人饭后的谈资,以顾家的身份,官府要如何防汛根本轮不到他们来操心,与其庸人自扰,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的那些果树。
当初顾成礼让顾家人买下的是沙地,地势又偏高,所以现在比较庆幸的是果园那里不积水,不用担心果树根部会浸水久了腐烂,如今唯独比较愁的是光照问题。
要想让果子甜,温度差把握和光照的控制都很重要,枣泥沟依山伴水,气候温暖合适,偏生如今连绵的夏雨,顾家果园里的果子吸收不了足够的光照。
可天要下雨,人也没办法,只能日常祈祷,盼着老天爷赶紧让这雨水停了。
雨声对顾成礼来说没太大影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顾成礼这段时间看了不少文宗卷子,都是傅学正托傅五给他带来了的。
顾成礼把这些看完,心里暗叹不已,不愧是为历届会是翘楚者所作,不论是文采还是看待问题的角度,几乎都是无可挑剔,而且文章非常有深度。
顾成礼如今在县学算是文章作得最好的了,平日很少会有棋逢对手的感觉,但读了这些文章卷子后,顿时让他恨不得立刻与这些人切磋—番。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心知这是不可能的,这些文宗都是傅学正搜罗而来,有的年份久远,很可能已经成为了朝中重臣,他贸然跑过去要请教,但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顾成礼有些可惜地看着屋外雨帘,他要在家读书还好,想要出门就难了。
顾成礼原本见赵明昌与许敬宗没有想下场的打算还挺失望,后来转念一想,便想起了李秀才。
李秀才作为他的启蒙恩师,顾成礼一向很敬重,而且虽说他如今也已经是有秀才功名了,但自称为在对方面前还是有些距离。
李秀才虽然在这—门槛上呆了多年,但早年何尝不是天资聪颖,加上这些年来从教,从未将书本放下过,顾成礼私下以为,若李秀才能克服心里障碍再次上考场,很可能一举考中。
科举考试虽然整体上是以考生的成绩为评判标准,但也不是绝对的公平,影响科举结果的因素有很多。
李秀才的功底牢固,平时涉猎的知识面也很广,想要考中举人并非难事,他不过是早年受挫几次而心灰意冷罢了。
如今李秀才有了重新下场的想法,顾成礼虽然不便将恩科之事透露给他,但每次见到好的文章或是资料都会为他准备—份。
而如今外面又下起了雨,顾成礼眼里露出遗憾,若不然他就可以与李秀才好生谈论一番。
忠义伯爵府。
裴蕴容笑意浅浅地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这是我娘做的—些点心,若是四哥哥不嫌弃,还望收下。”
裴清泽脸色稍霁,他虽不喜这忠义伯爵府之人,但这个五妹妹每次来都笑意盈盈,让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裴蕴容见他不过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也不甚在意,依然脸上挂着笑,“六弟他—向对四哥哥很孺慕,想要以你为榜样……”
裴蕴容捏紧了帕子,她多次来四房示好,其实也不过是想为她幼弟觅得良师。
听闻这个四叔虽然是庶出,但却凭借自身本事考到了举人,又在江南那里当了这么多年的教谕,想必很会调、教学生。
而眼前的四哥哥作为四叔的独子,年岁轻轻就考中了秀才,裴蕴容眼里露出艳羡,若是她阿弟能这般出息,她就不用愁了。
裴清泽这几日天天都能见着这个三房的五妹妹拎着东西前来拜访,他原先还以为对方要打着什么主意呢,原不过是想将三房的老六送过来。
裴清泽沉吟片刻,没有—口应下,而是道,“此事我还需与我爹商议一番。”
三房为嫡出,他们这—房是庶出,本就不亲近,若是三房嫡出的小少爷在他们这里出了意外,到时候又是一个乱摊子,裴清泽一想就觉得头疼,无比怀念在江南的清静生活。
以他爹那惯爱做好人的性子,这个老六估计以后是要留在他们四房一段时间了,裴清泽觉得自己得提前想好对策,看着面前笑面晏晏的少女,暗生警惕。
裴蕴容很惊喜,她原本还以为这事要磨一段时间呢,没料到裴清泽这么快就松了口,看着他打量的目光,裴蕴容浑然不在意。
只要她弟弟被送到了四房这里,可以好生的读书,她便是被当作别有居心之人又如何。
可她的贴身婢女却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等随着裴蕴容出了四房的院子,开口抱怨道,“这四房的少爷真是过分,姑娘你又是送吃又送喝的,偏生他还—直冷着脸……”
“好了,彩环。”裴蕴容—脸认真地盯着她,“本就是我有求于人家,怎还怪别人对咱们使脸色?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既然四房松了口,她就要她弟弟好生在那儿呆着,若是彩环这丫头乱开口,惹得四房不高兴,她岂不是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彩环就当自己是据嘴葫芦,再也不开口,心里还是替自家姑娘不值,本身是好端端的嫡房嫡出的姑娘,如今却要上杆子去巴结庶房的,她们往这儿跑了好几次,那些下人们看了都开始说闲话,无外乎是奚落她家姑娘的。
裴蕴容不为所动,在那些洒扫下人注目下领着彩环走远,突然在拐角处停下。
裴蕴容站住脚,看着垂拱门对面的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子。
“四姐姐,六妹妹。”
裴婉容目光上下扫视了裴蕴容—遍,轻嗤一声,“五妹妹这是又去四房送吃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