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叶,簌簌作响,客院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舒明悦看着眼前这个情况,一下子明白了,她哥哥打了虞逻,虞逻却没还手。至于哥哥为何忍不住打他,也差不多猜到了。
虞逻为何没还手,其中的意思,她多少也明白。
“哥哥,你在胡说些什么?”舒明悦蹙眉尖,“我与可汗之间清白,你别胡说。”
“我说你们不清白了?”舒思暕垂眸看她,冷笑,“你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
舒明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是你让我解释的?
舒思暕懒得再与她说话,脱下氅衣裹在她身上,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推,转头继续看向虞逻。
男人背抵树干,一手捂腹,咳嗽着,另只手慢吞吞抹了把唇角,黏稠刺目的血液沾在下巴上,抹了两次才抹干净。
“吐完了?”舒思暕笑,眼神却是冷的,“不用我送你了吧?”
他根本没下狠手,打在虞逻腹部和脸颊那几拳,叫人疼,却不会叫人吐血。
这架势,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吧?
虞逻“嘶”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眉头深皱,腰身微弓,似是痛极。
夜间风凉,嗖嗖往脖子里刮,舒明悦咬了下唇瓣,快步走向云珠,取了她腰间绸帕,又低声吩咐,“下午我涂的药膏呢?拿过来。”
云珠福身应是,转身离去。
舒思暕闻言,倏地扭过头,两只眼睛宛若寒冰一样盯着她。
舒明悦看不见,手里拿着绸怕,径直朝虞逻走去,男人着墨青色衣袍,唇色苍白,染着可怖血迹,一脸青青紫紫,身体摇摇欲坠间,险些站不稳。
舒明悦见状,神色一急,脚下步伐愈发快,便要上前扶住他胳膊。
舒思暕骤然伸手,将她一把摁了回去。
兄妹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视。
若要言语形容,他的眼神已经将她的腿打断了无数次。舒明悦被担忧冲昏了头脑,也不怕,急得直咬唇,“哥哥!他吐血了!”
“吐血?”舒思暕将两个字咬了一遍,而后猛地抬手,拎着虞逻领口“当”的一声将人抵在树干上,嘲讽一扯唇,“再吐一个看看。”
扑簌簌的秋黄树叶往下掉,落了两人一身。
虞逻喉咙上下滚动,似乎是强压着将血沫吞咽回去,却猛地咳嗽,反呛出一口血。
舒明悦呼吸一滞,脑子仿佛僵住了,待三息回神,立刻三两步上前,死死抱住舒思暕的胳膊,急哭道:“哥哥!你松手!别打了!”
她用足了力气,一边拽他胳膊,一边掰他手指。舒思暕纹丝不动,看着虞逻,神色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咳……咳……”虞逻慢吞吞抬眼,胸腔止不住地震动,血丝顺着唇角流下,淡笑道:“和哥哥说过了吗?”
想起那句话,舒思暕眼神愈发幽暗,指骨捏得青白。
他偏头看向舒明悦,一字一顿道:“松、手。”
“我不松。”舒明悦抿唇,眼圈“唰”的红了,颤声道:“哥哥,你别打他了,他没欺负我。今日上午,他才帮了我,还给我涂药。”
虞逻偏了偏视线,也看向舒明悦,深长睫羽脆弱地轻颤,忽然觉得自己这顿打比想象得值。
舒思暕气极反笑,气得语无伦次,“行,行,好。”
他棒打鸳鸯,是恶人?
舒明悦心虚,伸手摇他袖口,舒思暕的腮帮微动了下,深呼吸一口气,倏地松开了手臂,吼道:“去请医师!”
舒明悦松了一口气,觑了一眼舒思暕神色,犹豫片刻,仍然走上前,把那方干净绸白的帕子递给虞逻,轻声道:“擦擦吧。”
……
就算舒明悦不来,舒思暕也不会打死虞逻,毕竟这畜生还是北狄可汗,更别提他还救过他一条命。
可就在刚刚,心头的确升起了抹把他打死算了的念头。
四周光线黯淡,树叶在青石板上垂下斑驳的影儿。
“你和我过来。”
舒思暕不再看虞逻,伸手拽住舒明悦的胳膊,转身大步离开。
舒明悦猝不及防,脚下步子一踉跄,连走带跑,被他拽到了正屋里,“哐当”一声巨响,屋门紧闭。
屋内虚虚地点了几盏摇曳烛火,跳跃出一道风雨欲来的弧度。
舒思暕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开问:“多久了?”
舒明悦“啊”了一声,仿佛听不明白,眨巴眨巴眼睛。
舒思暕脸上不复任何嬉笑,一字一顿问:“你喜欢他,多久了?”
舒明悦立刻否认,“我没有!”
舒思暕仿佛没听见,继续逼问:“长安时就动心了,还是在北狄?”
“你在说什么?”舒明悦闪躲别开了视线,低声道:“我是因为虞逻救过我才担心,而且,他也救过你呀。哥哥,你别误会了……”
“舒明悦,”舒思暕打断,冷冷盯着她,“你当我傻子?”
随着话音落下,周遭陷入阒寂,风吹窗棂,细微的“当当”声响,砸在了心间上。
舒明悦垂下眼帘,攥着手指摇头,喃喃道:“哥哥,我没有喜欢他,没有,真的没有。”
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所谓‘欲盖弥彰’,不过如此。
“这个时候,还瞒我?”舒思暕忽地伸手,死死地握住她肩膀,咬牙问:“如果表哥不去找你,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舒明悦一愣,抬起乌黑眼眸,“哥哥……”
“回答我是不是!”
舒思暕骤然抬高了音量。
“不是!”
舒明悦也生气了,委屈道:“你为什么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一直想回来,我还给你写信……”
说到这里,她声音蓦地一顿,“难不成你以为我和虞逻私奔?”
她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