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天色黑得很快,太阳落山之后,不过盏茶时间便陷入了浓稠的黑暗,道路两侧高高地挂上了风灯,一派暖光澄亮。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舒思暕比皇帝先至,三步并作两步,如一阵风儿似的走向舒明悦的客院,心中的滔天怒火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万万没想到,妹妹竟然又和三皇子藕断丝连,还牵扯到了虞逻!
“大公子,你慢点,姑娘还在休息……”
阿婵的声音担忧,从窗外传来。
舒明悦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床,躲到了屏风后面。
屋门“咯吱”一声推开,一道银白色的身影跨进了屋子里。舒思暕站定,视线冷冷地梭视了一圈,只见花瓶里的枝桠舒展,纱幔轻飘,四下空寂无人。
“等我把你揪出来,还是自己出来?”
他声音凉飕飕,垂眸看向那面檀木镂空的屏风,神情似是分外平静。
舒明悦咬唇,两只手扒住屏风,慢吞吞地歪出一颗脑袋,“哥哥……”
小姑娘一头青丝未束,脸蛋也没洗,两只红红的眼睛,看起来乱七八糟,面上泪痕一道深一道浅。舒思暕见此一幕,顿时心头一梗,这个是他妹妹?
“哥哥,今日之事,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听我解释……”
舒明悦轻声,急急地解释。
舒思暕冷笑了一声,“过来。”
舒明悦摇头摇头。
舒思暕懒得再与她说,直接大步上前,顺便抄起了挂在桌角的鸡毛掸子,舒明悦吓得魂都飞了,连忙绕着屏风快跑,躲到另一边,着急道:“哥哥!哥哥!你听我说!今日的事情,我是无辜的,都怪姬不黩!”
“我先打你,再去揍姬不黩!”舒思暕气急,追着屏风绕了一大圈。
“你是不是我亲哥哥?”舒明悦也气恼了脸蛋,声音委屈至极,“你干嘛打我?”
舒思暕面无表情,“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我知道错了。”
舒明悦一边说,一边快步绕着屏风跑,急喘气道:“我上次不该骗你,我知错了,哥哥!你别追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上次?你说哪一次?”舒思暕气笑了,忽地一手推起屏风,“喀拉”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朵。
“你骗我的时候还少了?”
他声音嘲讽,显然怒急。
舒明悦气得直跺脚,立刻转身去绕着柱子跑,“哥哥!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客院占地不大,院落面积小,支撑大梁的柱子也细,根本藏不住一个人,舒明悦刚跑两步,就被舒思暕从后面一把拽住肩膀。
“跑够了?”
他的声音冷然,绕着一抹阴森之意。
说罢,舒思暕强掰着她身体转过来,神色咬牙切齿,还没来得及说话,看清她身上衣袍的一瞬狠狠怔住。
那身浅灰色长袍下摆则被暴力撕裂,隐约露出两只小腿,再配上她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模样,一眼看去叫人心悸。
舒思暕握着鸡毛掸子的手臂僵硬落下,声音低哑发颤,“怎么回事……”
“陛下驾到——”
外面忽然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
舒明悦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挣开他的钳制,哭着跑了上去,“舅舅!”
皇帝跨过门坎,就被小姑娘扑了一个满怀,心头一跳间,连忙伸臂扶稳她。
瞧清她模样后,皇帝瞳孔骤缩,眼底掠过一模深深阴霾,他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泪花,“别哭,别哭,舅舅在这。”
舒明悦泪如雨下,告状道:“哥哥要打我。”
皇帝闻扭头,视线落在舒思暕身上,有缓缓下移,定在他手上不动了。
舒思暕一惊,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鸡毛掸子,连忙扬臂扔到一边去,“我没……”
“行了!”皇帝没好气地打断,“朕有眼睛!”
舒思暕:“……”
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揉了两下鼻尖,这个小祖宗。
不过此时却无暇计较舒明悦告状,因为她身上的情况着实狼狈,舒思暕盯着她裙摆,眼神慢慢冷下来,“谁干的?”
皇帝也看向她。
跟在皇帝身旁的王守良也忍不住看向舒明悦,觑了她衣袍一眼又一眼。
偌大的屋室内,只有李枕河神色淡定,他淡眉垂手,目不斜视,耳朵却忍不住高高竖起了。
舒明悦不安地低下头,揪紧手指,眼眶里倏然蓄满泪珠。
皇帝见状,眼底窜起一抹怒极的火苗,伸手抚着她肩头安慰,压低了声音轻哄,“别怕,万事有舅舅给你做主,到底发生了何事?如实道来。”
“三表哥……是三表哥。”舒明悦哭腔难忍,豆大泪珠顺着雪腮滚落,吧嗒一声砸在地上。
她仰起脸,用一种委屈至极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威严帝王。
皇帝的面色随之一沉。
虽然早就猜到是他儿子做下的好事,可当瞧见小姑娘这般委屈哽咽的时候,心中那抹震怒和心疼便愈发强烈。
“他做了什么?”
舒明悦咬唇,哭着跪下,“舅舅……”
皇帝一惊,皱起眉,连忙伸手扶她,“这是做什么?”
舒明悦泪眼朦胧,“求舅舅,立刻派人去洛阳。”
皇帝脸色微沉,“洛阳?”
舒明悦头如蒜捣,紧接着,潸然泪下,低声抽噎道:“大、大表哥在洛阳,三表哥说、说我要是不依他,就……就……”
说到这里,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唇瓣因为哭泣而止不住地微微抽动。
此情此景,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