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2)

宣徽殿只上半日课,卯初上课,五日一休。授课的先生是皇帝的二叔公,睿王姬素澄,自去岁九月份,除了三皇子姬不黩,其余几个在里上课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结业。

往日皇帝还会来宣徽殿考察功课一二,可自从殿内只剩下三皇子一人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午时二刻,姬不黩如往常一般背着书箱回到延嘉殿。

按照份例,原本殿内伺候的宫人应当有十余人,但是这些年三皇子不受宠,跟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调走的调走,横死的横死,如今只剩下一个照顾日常起居的内侍。

见到三皇子回来,内侍薄良低眉垂首道:“殿下。”

姬不黩嗯了一声,从他面前走过,推门入屋后便将屋门关上了。内侍薄良对此习以为常,殿下孤僻,若非传唤,绝对不能擅自进入他的屋子。

屋内肃穆简单,桌案十分整洁,姬不黩放下书箱,在案前坐下来。

今日堂上,睿王讲了《谏逐客书》,讲了“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其中深意,不难明悟。

陛下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却迟迟不立太子,先前,陛下几次将政务交给二皇子练手,他却皆表现平平。

姬素澄身为两位皇子的先生,又是太叔公,难免比朝臣更多思一分。

偌大江山,岂能赌博孤注?

皇帝什么都好,一生英明,虽有时桀骜,却非不听人劝的性子,唯独在立储的事情上固执己见,犯了大糊涂。

三十七岁,尤值壮年,可谁能预料明天如何?

于是有意无意,睿王便在宣徽殿讲授为君之道,初时趣言一二,后来便由浅入深,讲得愈发博文深奥,当年他燕侯府给姬无疾讲过的书,便全部讲给了姬不黩。

摊开书本,姬不黩坐在书案前却迟迟未动,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长大之后,七八岁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于他却是印象深刻。

燕侯府家业大,有一争天下之心,姬无疾时常外出打仗,府内一应事务,全交由妻子裴氏照顾。那时,所有人的看重和宠爱都在世子姬颂身上。

姬颂争气,自三岁能言,五岁启蒙,七岁骑射,每每课业考核,皆是一众孩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小小年纪便有了世子气势。

直到那年,舒明悦来燕侯府暂住。

整日小大人似的姬颂终于一改往日严肃小脸,有了几分孩子该有的好玩天性,下课之后,必定要去找小表妹。

他长舒明悦四岁,生得虎头虎脑,一手就能雪团子似的小女童捞起来。

舒明悦似乎很喜欢被人抱,搂着他脖子,弯眸咯咯笑。

那日天气阴沉,风儿瑟冷地卷着枝桠过,快要下雨。姬不黩站在廊下看着两人,唐姬迤地华服,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轻声问:“你想和悦儿表妹玩吗?”

姬不黩仰头看向娘亲,略微迟疑,点了点头。

唐姬蹲下身来,捧着他脸蛋,身后映着天风雨欲来的天际,她眸光温柔如水,浅笑道:“等衡儿成为世子,就可以和悦儿表妹玩了。”

等衡儿成为世子,就可以和悦儿表妹玩了。

等衡儿成为世子,就可以和你大哥骑一样的河曲马。

……

等衡儿成为世子!

噼啪——

桌案上的烛火猛地一晃,发出爆裂的声音。

姬不黩眼睫颤了下,蓦地回过神,手中力道一时剑没控制好,持握的那根细杆毛笔被咔擦一声折断。

低头,书本依然静静摊开在桌案,姬不黩沉默了须臾,起身离开。其实他真正的名字叫衡,姬衡,不黩只是他的表字。可是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

黩,穷兵黩武,污浊垢秽也。

姬不黩走到里间的木架子前,取下放在木架最顶端的小木箱,箱子被锁住了,上面扣着一个铜燕五环密码锁,每环有五个文字,只有挪到特定的位置才能打开。

啪嗒——

随着他手指挪动,锁开了。

黑漆色的箱盖缓缓打开,渐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非常杂乱。

歪歪扭扭写满字迹的纸张,拉弓时戴的凤纹玉扳指,断裂的羊角牛筋弓……还有一只,红宝石金掐丝花瓣耳坠。

……

舒明悦已经好长一段时日没在凤阳阁住过,自重来一世后,她一直不大愿意住在凤阳阁里,除了因为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也是因为上辈子被姬不黩禁足在这里太久,再看这青墙绿瓦,心里堵得慌。

但这次回宫,她要久住些时日了。

把姬不黩和杜澜心两人放在宫里,她总觉得不安。

上辈子她不曾注意过两人,更不知两人何时有的牵扯,等她清晰意识到杜澜心攀上姬不黩时,他已经登基为帝了。杜澜心跟着水涨船高,凭着太后外孙女的身份,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长安最炙手可热的贵女。

上次哥哥在延嘉殿受伤,她一时神情忧慌,没来得及深思,现在回想一番,这个时候杜澜心竟然已经和姬不黩有牵扯了!?

舒明悦顿时又惊又怒,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立刻抬腿去延嘉殿,准备抓人。

凤阳阁离延嘉殿着实不近,甚至不在一个皇宫里,走路过去要过大小五道宫墙,需要小三刻钟的时间。

舒明悦走了半路,脑子慢慢冷静下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难不成她能去延嘉殿日日守着?

她管不住杜澜心的腿,也锁不住姬不黩的心。

如此一想,舒明悦脚步慢下来,沉吟了片刻,转身去了清宁宫。

求舅舅给三表哥封王?让他也出宫去住?那显然不可能。

舒明悦思来想去,只能去求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