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裙子,是能抗冻,还是能果腹?”
昔日的话音犹在耳畔,舒明悦神色恍惚了一瞬,待回过神儿,她咬着牙,恨恨捶床,一个两个,都是野蛮人!
她就喜欢穿漂亮裙子,怎么了?!不能穿吗!?她偏要穿!
不过……
舒明悦鼻尖一皱,黯然垂下眼眸,在弱肉强食、资源贫瘠的草原,漂亮裙子的确不值一钱。一支威猛的骑兵队伍和一群肥壮的牛羊,才是生存下去的本钱。
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舒明悦忽然抱着小玉枕滚回床榻,捂住一只眼睛长叹,最后怔怔地看着头顶纱幔,又化作沉默无言。
还想他做甚?她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瞧着她变化莫测的神色,阿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轻声问:“殿下……怎么了?”
舒明悦闷声道:“没什么……”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不会和亲草原,也不会再嫁给阿史那虞逻。
想通之后,舒明悦敛起沉默发呆的神色,跳下床,高高兴兴地去试自己的新裙子。君不戏言身后事,只劝怜惜眼前人。
丫鬟上前,服侍着她穿衣。
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①,十五岁的少女柔枝嫩条,已经有了玲珑曲线,五色长裙柔软贴身,白皙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
舒明悦弯眸展颜,在叮咚悠扬的乐声中跳了新世的第一支舞。
翌日。
舒明悦命人收拾行李,准备去兴国寺。正准备去北衙上值地舒思暕奇怪瞥了妹妹一眼,“突然去兴国寺做什么?”
“拜佛。”
舒思暕看了一眼地上的箱笼,“收拾这么多东西,你准备出家啊。”
“哥哥!”
舒明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山上天气变化多端,我当然得多带点。山下晴空万里,山下雨雪交加,你没听说过么?”
“……”
在小姑娘鄙夷的眼神中,舒思暕摸了把鼻尖,轻笑,“行,我送你过去。”
兴国寺在长安郊外,一行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
辰时四刻,一辆低调马车在山脚下勒停,巍峨的寺庙立在山顶,隐约可见飞檐翘角和古木参天。舒思暕留下二十护卫,便掉头回了长安。
舒明悦装扮素雅,穿了一身月白色罗裙,沿着笔直一线的青石板往上走。
十五六岁的少女青春窈窕,芳华正茂,恍若朝霞初升。
走过九百九十九阶后,便瞧见了整座寺庙的真面目,黛瓦红墙,花木扶疏,一块玄底烫金匾额挂在正中间,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兴国寺。
这寺庙乃是前朝所建,后毁于战乱,燕侯姬无疾登基为帝后,拨了一笔巨款重新修缮,以金胎塑佛身,以为国寺。
各色车马往来,香火极其鼎盛。
入了大殿,便见菩萨低眉,宝相庄严。
舒明悦点燃一支大香,虔诚地叩了三叩,然后便去了地藏菩萨殿,她爹娘、大表哥和四表姐的牌位都供奉在这里,以佛音佛法修行。
——武安德昭公主姬青秋
——定元国公舒敬昌
——敏怀太子姬颂
——清河慧公主姬灵韵
舒明悦怔怔地看着四个人的牌位。
“施主来了。”一人从身后走出来,年约七十,身披大红袈裟。
舒明悦连忙朝他行礼,“普真法师。”
普真颔首,转身朝后面的小院子走去,舒明悦跟上,自八岁起,她每年都要来兴国寺听普真大师讲经,两人已是十分熟悉。
禅院里。
两人对面而坐。
普真面容慈祥,道:“施主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舒明悦点了点小脑袋。
自重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朝她期望的方向发展,舅舅、舅母和两个哥哥,还有她的命运,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普真却摇了摇头,盘腿而坐,“施主有心事,往日见施主,不是如此。”
当然。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哪能和十五岁时一模一样。
舒明悦眨了眨乌黑清亮的杏眼儿,没有说话。
普真一笑,问:“施主想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