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逻(修)(1 / 2)

建元二年,夏,七月初三。

嘉仪公主和亲北狄的第三个月。

舒明悦很少走出牙帐,不见阿史那虞逻,也不见任何北狄人,甚至连北狄话也不学习,每日的生活除了发呆便是跳舞,偶尔还会伏榻哭泣。

这天下午,舒明悦跳完舞,白瓷般的肌肤上香汗淋漓,从矮椅上坐了下来,轻抿一口茶润润喉。

阿婵走过来,拿帕子擦去她额角汗珠,笑着道:“我的殿下这么美丽,没有人会不喜欢。”

舒明悦神色一僵,仿佛意识到了阿婵会说什么。果不其然,阿婵半蹲在她面前,仰头轻声道:“可汗已经回来半个月了,殿下该去看一看。”

“阿婵,怎么你也这样说。”舒明悦咬着唇,指尖紧紧捏着瓷杯,眼圈红红,“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想嫁给他!他就是一个野蛮人!”

“殿下!”阿婵神色一变,连忙捂住她嘴。

好在这里是内帐,因为方才练舞,伺候的婢女都被赶了出去,不用担心这话传入阿史那虞逻耳中。

阿婵看着她的小殿下,眼睛微微湿润。

却不得不狠心道:“殿下已经来到草原了,现在要谋划的,是该怎么活下去。”

不是活得好不好,而是活下去。

两人大婚那晚,舒明悦不想和虞逻圆房,撒娇耍蛮、装傻充楞把他哄赶了出去,甚至仗着他不通中原话,说了许多不当的言语。当时阿婵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虞逻恼怒之下动手。

幸亏乌蛮将军匆匆来报,说在漠北发现了阿史那贺拔的痕迹,虞逻当夜便拔营去追,剿杀挑起分裂的叛徒,这才无暇顾及舒明悦。

事后,阿婵巧妙地遮掩了一番,无人知晓牙帐里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多月,可汗不在,没人敢轻举妄动,毕竟舒明悦是他们可汗的妻子,还是尊贵的中原公主。

可是随着可汗回来后的半个月,迟迟不踏足中原公主的牙帐半步,所有的形势都变了。

五天前,处铎将军的手下用十头羊“换”走了她二十匹夹棉的锦缎。

四天前,屠必鲁的妻子用一桶羊奶“换”走了她的十罐细白糖。

三天前,乌蛮将军的爱妾用一块羊腿肉“换”走了她的一套金丝嵌红宝石头面。

……

而从昨天开始,已经有几个蛮人想闯进牙帐来一睹嘉仪公主芳容,与外帐的护卫们动手,打伤了好几个人。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沦为人人可欺的玩物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舒明悦万万没想到北狄是这样野蛮的地方,弱肉强食,她细嫩的指尖紧紧攥起,掐出了一道道青白之色,好生绝望。

难道她还能等姬不黩接她回去?

她永远都回不去了!甚至,姬不黩连庇佑都不会给她,她带来的粮食和盐糖终有一天会吃完,布料棉花也会用完。

听说草原的冬天很冷,她需要取暖的炭火,也需要抗冻的棉衣。

这里不是土地丰饶的中原,她没有耕地,没有粮食,她需要羊汤暖胃,也需要牛肉果腹。

还有……她的凝香丸。

她的性命,还有那些陪她远嫁草原的人,都需要她去保护。

舒明悦闭上了眼,卷翘睫羽一阵轻颤,原本白皙的眼眶红了一片,大滴晶莹泪珠自眼角滑下,去讨好阿史那虞逻吗?去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让开!”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也不知在高傲什么,是瞧不起我们吗?整日待在牙帐里不出来,难道我们英勇威猛的可汗还配不上她?!”一位身着红袄羊皮靴的姑娘叫嚷着闯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数名身体强健的北狄女奴,和她们一比,舒明悦带来的宫女简直不够看了,纤细又柔弱,似悬崖上颤巍巍摇曳的花儿。

宫女碎步跟着跑进来,着急道:“奴婢没拦住她们。”

舒明悦眉尖微蹙,看向一行人。

乌日娜也在打量她,不禁呼吸微微一滞。这位中原公主的美丽容貌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她身上穿着一件缀满珠玉宝石的五色长裙,肌肤若隐若现,寸寸雪白莹润生香。

纵然她一个女子看了,也不禁脸皮微热。

许是因为她皮肤过分白透,便衬得两弯细眉愈发深黛,杏眼儿翘翘黝黑,两片唇瓣则饱满得像熟透的红果,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和她们的牙帐不同,中原公主的牙帐温馨雅致,桌椅榻几都偏矮,深色木头上细细雕刻花纹,再刷上一层透亮雅致的漆色,地上则铺着一层厚厚华丽的簇绒毛毯,修颈梅子青瓷瓶里插着一朵绸缎做成的怒放绢花,四足鎏金香鼎摆在最中间,不断地漫出淡雅轻甜的香气。

虽然她看不懂这些东西,但并不妨碍她欣赏里面陈设的优雅美丽。

怪不得……她们都说嘉仪公主这里有好东西。

乌日娜神色嫉妒,用一种十分嘲讽的语调对舒明悦说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最重礼仪吗?你怎么穿得如此露骨?难道想勾引我们可汗?”

舒明悦听不懂,一旁女官神色微变,硬着头皮上前,把乌日娜的话翻译给公主听,但委婉地修饰一番,“乌日娜说殿下身上的裙子好看,衬得殿下美丽非常。”

是吗?舒明悦狐疑地看了女官一眼,她怎么觉得不是这个意思?

乌日娜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扬着下巴道:“我父亲是阿史德塔汗,汗国的珂罗啜,我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乌日娜。”

女官如实翻译,舒明悦茫然地眨了眨眼,珂罗啜是什么东西?

北狄的官制和中原不一样,她并不了解这些复杂拗口的名称。

看到她茫然神色,乌日娜不禁嘲讽,昨天雅丽一块羊腿肉就换走了一套金丝嵌红宝石的首饰,这个小公主果然是傻子。

不过,她可没有雅丽那么贪婪无耻。

“把你的裙子脱下来,我用一整头羊和你换。”乌日娜施舍道。

女官默了一会儿,把这句话翻译给公主殿下听。

舒明悦愕然地眨了眨眼,她的裙子光是绣娘的针线功夫便价值数金,远远不止一头羊,遑论明霞锦和裙上嵌缀的珠玉宝石。

这乌日娜莫不是傻子吧?

更何况,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也是她在草原唯一的慰藉,穿坏了就再也没有了,她珍惜得不得了,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箱笼。

怎么可能换给乌日娜?

舒明悦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告诉她,我的裙子价值一千头羊,我不和她换。而且……”

她回过头,视线落在乌日娜的身材,“我的裙子你穿不下。”

舞裙贴身,线条裁剪流畅,几乎无一丝多余的空隙,刚好紧贴她的线条起伏。

虽然舒明悦是并州姑娘,但因为常年练舞,她四肢修长,骨架纤细,乌日娜虽然身段婀娜,但因为比她壮了许多,根本没法穿下这条裙子。

阿婵背对舒明悦,朝翻译女官摇了摇头——不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官会意,笑着上前,用北狄话说道:“这条裙子太小了,不适合姑娘穿,姑娘玲珑美丽,穿红色的裙子更好看,外帐有更适合姑娘穿的罗裙,请随我来。”

“不!我就要这条!”乌日娜寸步不让。

她是阿史德塔汗最宠爱的小女儿,自幼野蛮,一想到这位中原公主可能要穿这身衣服去勾引可汗,登时一双眸子像喷了火。

“去,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gu903();乌日娜冷笑一声,纵然她不能穿,也不能让舒明悦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