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令嘉已经这么努力地劝服自己,别人却未必肯配合她自我催眠。
在隔壁中年富商第五次惯性把身体倾过来,躲无可躲时,大小姐干脆直接将凳子后滑,避开对方探过来的胳膊,噌地起身。
她的动作弧度有点大,站起来的瞬间,整个包厢的气氛有一瞬凝固。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令嘉用最后的涵养微笑,忽略投资商发青的脸,将椅子推回去,出了包厢笑容便淡了。
周伍和连妙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她结束。
令嘉从二楼探出去看了一眼,转过身颓丧地靠着护栏。整个饭局她都没吃上两口菜,倒是喝了半瓶红酒,此刻胃里翻涌,一阵一阵犯恶心。
她蹲下身,冰冷的手心贴上滚烫的脸颊,给自己头脑降了降温。
说实话,令嘉一点都不想再跨入那道包厢门了,呆在里面的每分每秒都令她觉得窒息,她现在就想什么也不管,下楼直接回家,洗澡睡觉。
但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明天圈里就能传遍这个新人没规矩没礼貌。
“唉……”
令嘉拨了把头发叹气。
生活真的好难,一点也不简单。
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里,身边全是亲切和蔼的好人,而当失去大小姐这个光环后,世界的阴暗面终于对她展开,遇见的人也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
令嘉很清楚,今天得罪一桌,明天得罪一桌,在圈子里的路就会越走越窄。
她根基未稳,没有实力底气跟任何人叫板。在娱乐圈没有后台,陪酒陪饭是常态,甭管多大的咖都很难避免,妄想靠她一个人撼动规则,是痴人说梦。
也或许说到底,她才是想吃这口饭,想赚这笔钱,却又和这圈子格格不入的人。
静默了几分钟,令嘉终于扶着护栏,重新起身,打起精神。
时间接近九点了,进去以后就说因为喝太多身体不舒服,找准机会拿包走人。
排演了各种说辞,她终于硬着头皮重回战场。
包厢里仍然弥散着混杂的烟酒味,酒过三巡,一个个都解开了扣子划拳,醉得东倒西歪,状况比刚来时更混乱。
令嘉鼓起勇气把提前离场的借口说完,顿时有人接着酒劲冲制片人嚷嚷。
“老魏,你带来这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也太不懂事儿了,刚来就走,才喝几杯就不舒服?给不给我面子啊?”
制片人赶紧打圆场,“哈哈,孩子还小,慢慢教。”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令嘉使眼色,令嘉只能假装没接收到,“魏老师,实在对不起,我身体真的不舒服,我有先天性哮喘,不能再喝下去了。”
制片人眼神暗了暗,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被令嘉隔壁坐着那投资商抢了话,他用过来人的语气指点江山。
“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了。知道吧,在这圈儿里想红,是要付出代价的。路走得太顺,运气太好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闷头莽撞乱闯,很容易吃大亏,从高处跌下来,会比普通人摔得更惨。”
令嘉心里的愤怒条已经快冲到顶了。
鲜少有人能把她气成这样。
这个人半强迫半威胁式语气比傅地魔恶心讨厌一百倍!
在面对傅承致的时候,令嘉至少还确定这个人尽管坏,但他只有找到理由才会发作自己,这也是她偶尔还敢大着胆子和他对着干的原因。但眼前的投资商,完全就是烂泥塘,他生怕人听不出自己话里的引申意,脸皮厚到将钱色交易摆在台面上,没有丝毫底线可言。
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令嘉都觉得龌龊恶心。
在陆起眼里,她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掉进大染缸里纯洁无瑕的小羔羊。
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这孩子高中毕业没多久,是真有先天哮喘,实在不行,我代她喝吧。令嘉,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拍戏,耽搁一天烧十几万经费,状态不行我要骂你的。”
令嘉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走,又被唤住。
一而再、再而三被当着众人面落面子,中年男人显然已经动怒,“看不出陆导还是条怜香惜玉的真汉子,也行,那我也不做这个坏人为难小女孩了,你把这杯干了,我就放人。”
他将桌面上那醒红酒的玻璃器皿倒光,满满灌了瓶白酒进去。
这么大一瓶喝了说不定得死人,很显然,他就是不乐意放令嘉走。
周边人都开始劝,找回了场子,中年男人这才勉强改口,倒了一小杯出来。
“那就令嘉来吧,你把这杯喝了,皆大欢喜,今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令嘉没喝过白酒。
她喉咙动了动,“我不会喝白的。”
大家脸色一滞,没料令嘉这么不识抬举,刚要再开口,她已经回到桌前,端起那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确实不会喝,但她更不会让别人代自己受过。
“谢谢您,陆导。”
她将喝空的杯子举了一下,倒扣在桌面,示意自己已经喝完。
强压着火气道别,然后便头也不回出了包厢。
—
别看令嘉一口干得潇洒,才出门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火辣辣的酒精从她喉头烧到胃里,浑身血液翻涌,连包拿不稳了,还没等到电梯来就掉在地上。
她觉得浑身又痒又热,呼吸阻力越来越大,胸膛起伏,喘得很快。
这似乎和别人醉酒的状态有点区别,令嘉晃了晃脑袋,将领扣的衬衫扯散一些,指甲划过,锁骨的皮肤上便浮现一道通红的印子。
电梯迟迟不来,显示楼层的数字在视线里出现重影。
令嘉的理智还勉强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快走,否则一会儿包厢里出来人,就麻烦了,毕竟这条走廊是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
连妙和周伍就在大厅,从楼梯下去更快。
奈何她这么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
gu903();才打算弯腰捡起包,便一个重心不稳,前脚绊后脚,狠狠撞在了楼梯间那个万年松的大花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