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82节(2 / 2)

gu903();皇帝拍了怕儿子的肩,嗔道:“又不是在宫中,别跟你老子来这一套虚的。”

宗晔仍拱着手:“儿子遵命。”

定柔摸出帕子为儿子揩去脸颊的泥土,一手扶着肚子,一手举着,这孩子骨韵像极了皇帝,个头窜的极猛,比母亲高了半头,比同龄的孩子拔萃一大截,笔挺如竹,磊落如松,完全不似的黄口垂龆。跟娇小玲珑的可儿比在一起,到妥妥的似兄妹,若束起发来,与那些志学之年的一般无二,这一个月不见,袖子又短了两分。

车上拿下一个包袱,装着新做的袍子和鞋。

晚饭罢,天色还大亮着,父子俩迎着夕阳漫步,两个背影的弧度像了十分。

宗晔一边说着:“这一片田种了两季黍米,不宜重茬了,我吩咐他们耕种了黄豆,您送来那些邸报儿子看了,今岁南方多雨,不利大豆丰收,物少则稀,稀则贵......”

“为父也是这个想法,钦天监预测今夏旱涝不均,让司农少卿贴了告示出去,多种植大豆和番薯。”皇帝负手向后,忽看到一处高粱地,泥下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灰黑色小点,细看似举着芝麻大的方口小碗,盛着满尖尖的小黑籽儿,问宗晔:“这是何物?”

宗晔一本正经的时候像个小大人,有着与岁龄不相符的老成,答:“此物名‘麦信籽儿,麦信风一吹便出来了,说明这片土壤下季适宜耕种小麦。’”

皇帝笑:“竟有这种说法。”

又走了一段到水稻的田垄,一路沿着小河渠往上游走,宗晔见到杂草便手痒,绾系住袍角,脱鞋卷裤管,钻入稻丛,薅了一大把青苗,皇帝皱眉:“你怎么拔禾苗?”

宗晔上来,小腿往下污泥淋淋,整个成了泥脚,拿到皇帝面前:“启禀父皇,这不是稻苗,是稗子,与稻子同科,外形相似,却是恶性杂草,秋后撒了种到地里,明年更多,儿子凭着叶子的绒毛和根部颜色深浅分辨出的它。”

皇帝赞赏地点头:“甚好,将你养在青山绿水间,看来颇有成效。”

心下又感叹,小儿是个心明眼亮的性子,且辨识黑白善恶,庄园一百余户佃农,叫他治理的井井有序。

太平盛世之中,需要这样的君主。

接下来,只要再锤炼一下心性,学得更刚毅些。

便衣递来手巾和澡豆,宗晔就着渠水将腿脚洗干净,擦了,又弯身到渠边把手巾投了投,拧干净水。

皇帝笑望着他那衣袍领间,湖绸中衣雪白无暇,不染纤尘,方才入水田那袍角和裤管没沾上一星半点泥污,问他:“为何洗了。”

宗晔答:“洗了干净,儿子讨厌乌糟的东西。”

皇帝想到少年时的自己,险些失笑。

月上柳梢,星河浩渺,定柔做了安神茶和几样清淡的小点心,端着托盘扣响书房的门,父子俩关在里面不知说什么,已商议了一个时辰。

里头应了一声,推开门扇,父子俩一座一站,灯光下小宗晔身如苍松劲柏,皇帝对定柔道:“正要与你说,晔儿想出去游历,已说服了我。”

这孩子好像猜到了父亲的心思,只不过他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锤炼自己的方式,他明白父亲的殷殷期望。

定柔“啊”了一声:“游历?去哪儿?”

放下呈盘,捧着茶先给了皇帝,上前扯着儿子的衣袍问:“晔儿,你要去哪儿啊?娘数着日子,好不容易盼着你到了年纪,可以回宫团聚了。”

宗晔对母亲道:“娘,大男儿生于天地间,有吞吐宇宙之精神,怎能做那栏花笼鹤,闭门塞听,只看得懂那皇舆图,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想看一看这山河、这江山本来的面貌,到最贫瘠的地方去看一看,那里的百姓是怎么生存的。我也要为未出世的幼弟树一个标榜。”

定柔又喜又忧,喜得是他小小年纪如此胆略和胸怀,又如此有主见,忧的是这一别不知多久,路上风打雨淋,何等艰苦,他要何时才能归,病了怎办?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置身暗礁险滩......

宗晔央求:“望母亲成全。”

定柔咽中一酸,险些流下泪来:“你的课业怎办呢?岂不耽搁了。”

宗晔道:“儿子都想好了,扮成游方小道的模样,多带些书,白日行路,夜里钻研,反正四书五经已背的滚瓜烂熟了,只待融会贯通,每到一处,便找书院听读。”

定柔转头拭去眼角的热液:“为娘只是妇人,让你爹做主罢。”

宗晔安慰着母亲:“最多两年我就回来了,母亲放心,儿子会照顾自己。”

“何时走?”

“越早越好。”

“去哪里?”

“先去陇上,儿子想看看那壮丽的八百里秦川,然后由西向东,步行至黄海沿岸。”

皇帝摩挲着扳指道:“明日朕让人送一套金丝软甲来,你要时时穿在身上,护卫不宜带的多了,太扎眼,三个大内高手足以,路引和道家度牒都为你做好,凡到一地自有人在暗中接应,沿途为你开路,朕今夜就下令,启用暗卫。”

“谢父皇!”

“还有,这一路上朕要随时知道你的行程,用飞鸽传书,但凡中京有变,你要立刻快马回来,朕会御赐你一块金牌,在各关隘畅通无阻。”

“儿子遵命。”

三日后,十里长亭古道,宗晔穿着母亲一针一线缝纫的石青色道袍,头发束成小髻,扎着羽巾,背上负着书箧,装着满甸甸的书,边上挂着油纸伞和斗笠。

三个便衣也扮成道者的衣着,各背了一个小包袱,为了轻车简从,每季衣裳只带了两身,包裹夹层几个青瓷小药瓶,装着伤寒风热跌打损伤和番邦治蛇毒的秘药。

皇帝特赶来送行,定柔一遍一遍打量着儿子,极力忍泪,咬着牙根都麻了,殷殷嘱托,只恨不得把一生的话都说尽了。

宗晔随身带着舆图,算着时辰,天黑前要到驿馆,不得不走了,双膝拜于地向父母稽首三叩告别,皇帝将一方叠的方方正正的帕巾交到他手里:“这个是为父给你的东西,你现在还小,手指不够粗,戴不动,待来日朕要亲手为你戴上。”

宗晔隔着丝绢摸着那物什,好似个扳指。

皇帝又将一把匕首相赠,小巧轻便,朴实无华的刀鞘,刃却是极其锋利,如一泓秋水,闪着崭新凌冽,伐石头如破瓜,这是邢家打造出来的东西,给小宗晔防身用。“谢父皇。”

再三拜别的父母,宗晔和三个随行踏上了路程。

皇帝揽着哭成泪人的孩子娘,望着那负着书箧的背影远去在黄土大道上,越来越小,偶尔回头,对父母挥挥手臂,然后转过山弯,匿没......

路上,宗晔打开帕巾,果然是一个扳指,青黑色的和阗墨玉,色重质腻,纹理细润如膏,已养出了油糯的滑腻,镌刻着“皇遒丕显,帝德无垠”八个篆体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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