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92节(2 / 2)

gu903();定柔也觉得,松萝共倚,两情厮守,与他头发白了,牙齿缺了的时候,儿女饶膝,子孙满堂,是无比愉快的事,她自小亲情缘浅,归家不久又遇上了淮南叛乱,不曾尝过阖家欢聚一堂的滋味,但愿往后弥补了罢。

这日回了一趟慕容府,为父亲送去过冬的暖衣,用罢午饭才归,李氏下晌叫了几个官夫人来家打叶子牌,嘉福居摆了两桌,定柔便做了茶点送过去。

几个贵眷正打的起劲,见到一位妙龄女子盈盈掀帘而进,身着丁香色银鼠毛滚边羽缎右衽襦袄,襟上绣着海棠花,绾着利落的燕尾圆髻,捧着托盘给李氏请安,顿觉眼前一怔,出尘如仙。

茶是珍藏的石岩茶,茶色碧绿如翡玉,和着两三样蜜饯,两三样糕酥,用的玫瑰糖和蜂蜜,甜而不腻。

几位官夫人一尝,就知是用了心的,其中一位不由赞叹:“哎呀呀,果然石岩出好茶,好茶在岩石,只闻其名,终见其声啊。”

另一个问定柔:“咱们只听说过这茶是古时的天贡,却不知是什么叶子?”

定柔莞然道:“这是我从姑苏养母处带来的,是岭西山中一位修道的友人所赠,乃是亮叶黄瑞木的老树,长在悬崖石缝间,又诨名‘猴摘茶’,极是难采,也是药材的一味,有清肺明目的功效,芽叶肥厚,香气悠长,我想着婶子素常贡茶吃的腻了,便换换口味。”

贵眷们不由多饮了几口。

另一位吃着酥,好奇问:“这上头的酱甚好,是什么?”

定柔答:“是洛神花奈酱,有洛神花,奈花,樱桃果子,红豆,是我家中母亲做的,我嫌太甜,多加了一样山莓,会有一丝果酸味。”

贵眷们拍拍李氏的肩,齐叹:“你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位仙女似的媳妇,真是七窍玲珑啊,叫人爱死了,割让了罢。”

李氏得意的笑成了一朵花:“休想!我儿才有这福分,你们只有羡慕的份。”

旁边的陆绍茹一脸不悦,对一个官夫人递了个眼色,那位心有不忍,但想想袖袋里的票银,思想摇摆一番,还是利益占了上峰,凑到李氏耳边道:“我多句嘴,你别见怪,我观胎十有八九准的,你这媳妇长得虽好,却不是宜男之相的,方才进来先迈的右腿,肚子里的,怕不是带把的,令公子岁数不小了,这第一胎若是个女儿,以后再生,不知何年何月。”

李氏面色骤变。

阴沉沉地看着定柔,在肚子上盯了一会儿,语气尖刻起来:“就你懂得多,瞧能耐的,你婶子们都是大家出来的,什么稀罕物没见过,乡下粗鄙的东西也敢拿出来显摆,吃坏了怎办,还不去换!”

定柔耳根一阵烫,敛衽一福:“儿媳这就去换。”

走出堂屋,端着托盘,陆绍茹也掀帘出来,屋中太暖,烘的脸颊发红,那些雀斑密密麻麻,更衬的亮眼了,轩轩甚得地冷哼了一声:“你个外姓的,还想在我家占了上风,走着瞧,有你乖乖的那天,把财帛统统交出来,这家将来我才是太夫人,你们都得听我的。”

定柔扭头去了。

傍晚康宁殿,皇帝来定省,清云殿刚送来徐昭容分娩的消息,顺利诞下皇七子,太后喜不自胜,叫宫人们送去赏赐,皇帝闷头喝着茶,眼中并无多少悦色。

太后问他:“名字可想好了?”

皇帝正走神,望着紫檀几案的一对玉壶春瓶,冰清玉洁的釉色,玲珑剔透的雪瓣纹。

“禝儿。”

皇帝回过神,忙掩饰,啜着茶道:“从日字旁找个寓意好的字不就得了。”

太后玩笑道:“你是当爹当的烦了不成,这些日子除了过节在皇后那儿点了个卯,也不去后宫,不是母后说你,过于清简寡欲了,前朝忙归忙,忙完了也该顾及一下她们,你还不到而立,正是血气方刚,你父皇七子三女,你算持平了,太宗十五子八女,这皇嗣上头,该再接再厉才是啊。”

皇帝一口茶险些喷出,呛在了喉咙,一阵咳。“您饶了儿子吧,若天天去后宫,您又该别的说道了。”

太后抱起暖手炉,正色道:“哀家这一生的心愿,是你能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载入青史,文治武功震古烁今,子嗣繁茂百代不衰,后人只能高山仰止。”

皇帝有种责重山岳的感觉。

太后又道:“哀家前日还和皇后商讨了,上次大选仓促,只选了那么几个人,你也该腻了,则定每四年一次大选,明年开春再张罗一次,这回降低些门槛,从下头官员中甄选一些名媛,兴许有品貌兼优的,再出个徐相宜这样的人才。”

提到大选,皇帝心中揪扯着疼了起来,眼前浮现殿选那日,一个婹巧的身影,青衣绣绿梅,头上单螺小髻,乌莹莹梳的利落干净,只簪了一朵菀花小胜,笨笨的神情,眉心凝着倔强,额前留发风拂不乱。

便是再选千回万回,这世上也不可能有如她一般的。

“后宫那些就够烦了,您还要招新的来,儿子求您了,儿子实在应付不过来。”

太后当他谦逊的,直接扔了句:“你别管了,这些事自有哀家操持,你只管觅佳人便是。”

皇帝欲哭无泪。

出了康宁殿,走到东六宫的巷道,对下说:“去废院走走。”

静诚妹妹将三只小兽带走了,那里空荡荡只剩了宫宇,他现在闲暇了喜欢做一件事情,在宫里各处寻找她留下的气息,她的痕迹,去她常去的地方,走她每天经过的宫道,想着她穿着宫裙做事的样子。

遣退近侍,独自坐在屋内。

当年握瑜就是在这里,让人绞杀了金贵妃。

太宗朝有许多宫妃被降罪到这里,或赐白绫,或鸩酒,每一片砖都布着血和泪,墙角某处也许还有干涸的,小丫头竟想到将宠物养在这里,真是个呆丫头。

外头多了两个宫女的声音,抱怨道:“这么多草,谁认得什么杏仁菜!太妃真是的,好端端的要吃什么野菜丸子。”

“还不是定柔以前做的,她吃着香,又馋了。”

“天快黑了,不会有鬼魂摄人吧?听说这儿死过很多人。”

“咱们快点找,哪怕拔一根,不然慧姠又要骂了。”

“她现在哪天不凶人啊,这儿也不满意,那儿也不满意,简直挫磨人。”

“话说定柔走了以后,敬惠馆突然变得凄冷了,很多事没人干,你推我,我推你,成日吵嚷,从前那些犄角旮旯都是定柔洒扫的,慧姠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第二个这样傻的,干什么都十二分的尽心尽力。”

“就是。”

“对了,上次定柔送来的喜果你吃完了没。”

“早完了。”

“我当夜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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