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羡慕她可以出去嫁人,你别说,那陆中将还真一表人才,和定柔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你说怪不怪,那么个美人胚子,又待人和气,皇上怎地就没看上?我直纳闷,咱们皇上不会眼光有毛病吧?”
“我看也是,后宫花太多了,看迷了眼,分不清大牡丹和狗尾巴草了。”
两人一阵嘀咕的笑。
笑音未落,一个铿锵的脚步从屋内出来,到了她们面前,两个宫女吓得瘫坐在地,以为见到了魑魅魍魉幻化的,皇帝脚下没停,也没看她们,大步流星出了朱红大门。
两个宫女傻了。
若是幻化出来的到好了,若是真的......
一个当夜发起了高烧,一个得了失禁的病。
进了十一月,一日晨起,外头是一个琉璃世界。
定柔从厨房过来,沿着抄手游廊,身后一丛丫鬟们挽着食盒。
到了前院饭厅,雪帘密如织,纷纷扬扬,庭阶下站着一个瑟瑟的小人,梳着垂髻,身上只穿了带补丁的单衣,头发和眼睫成了白的。
是卜姐夫的庶女,叫裹儿,通房怜娘所出的。
母女俩完全是陆绍茹的出气筒子,时常被虐打,克扣吃食,卜姐夫只顾风流,将屋中的丫鬟糟蹋了个遍,母女俩成日遍体鳞伤,定柔撞见好几次,却碍于嫌隙,不好说什么。
只能将月例银子挪出二两,让何嬷嬷私下塞给怜娘。
母女俩悄悄来琅嬛居跪谢了几次。
走进了,手背和耳朵冻的紫红,布着累累冻疮,两肩如刀削了一般。
定柔眼眶一热,心生了愧疚。
走进里厅,摆好了饭菜,李氏和陆绍茹坐下说着闲话,定柔盛粥布菜,怜娘红肿着一边脸颊端来温着的酒,嘴角血迹未干,婢膝奴颜,恭顺十足,卜姐夫就着吃起来,眼光不时落到弟妹衣领下,定柔狠狠剜了一个白眼。
回到房内,立刻马不停蹄裁出两套夹袄,絮上厚厚的棉花。
谁知这件事却惹恼了陆绍茹。
揪着母女俩来琅嬛居,脱下两件袄,扔在阶下,握着鸡毛掸子抽打了一顿:“哈巴狗□□跟!忘了主人是谁!吃里扒外的东西,改日给你们些好处,岂不给老娘下□□!没脊梁骨的母女狗,老娘白养了你们了!”
一大一小从不敢反抗,每次皆是跪着任由打骂。
小女孩不过九岁,却长得只有四五岁模样,脸上旧疤新伤纵横交错。
定柔咬着牙攥着十指,气极了,恼极了,只想上去夺过鸡毛掸子,将那一下下还回去,心头一个声音说:“便是打一场,又如何,她们是奴籍,身契在陆绍茹手中,只会惹来更暴虐的。”
这世上为什么要分贵藉、奴籍。
当夜,她围着棉斗篷站在游廊一角,等到了那个长的像猫,笑起来笑老鼠的家伙。
那厢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三确认,而后笑的露出了一口黄牙:“弟妹,你是在等我?我不是做梦吧?”
听着那声音,定柔阵阵恶心,忍着胃府里的不适道:“把怜娘母女卖给我,多少银钱,我加倍。”
卜姐夫走进了一步,身上浓重的胭脂气,定柔忙大退一步,亮出了手里亮森森的剪刀:“再敢靠近一步,剜瞎了你的眼,我说得出做得出,不信试试。”
卜姐夫被吓住了,这才明白是一株带刺的花,可是这花长得委实太美了,是生平见过最美的,是仙女,吃一口当太监也值了。
机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索性厚颜无耻地说:“身契都在你姐姐那儿收着,你知道她的脾气,都是她做主,不过弟妹想要,姐夫偏是拼着一场发落也给你偷出来,钱不要,姐夫多得是,姐夫的心思你懂得,只一次,就一次,你偿了姐夫的心愿,以后我卜某人唯命是从,别说两个下人,你姐姐我都给你解决了,下点药,让她以后不能为难你,如何?”
定柔晚间吃下去的东西险些返上来,使劲哈了一口唾沫,淬在了那人脸上,骂出一句:“去你妈的!”
转头离去。
第三日陆绍翌下值换岗,她没有告知这件事,说了也没用,无非是私下警告一番,隔靴搔痒,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
她变得恍惚,变得不会笑,坐在房中沉默,摸着平坦的小腹,不知在想什么,有一个问题就在眼前,却生了恐惧,日渐不敢面对,不敢去想,不敢去扯那个线头。
开始拒绝陆绍翌的亲热,推说身子不适,怕伤了孩儿。
有时他讨好,也懒于应付。
昌明殿,皇帝批阅着奏章,小柱子从外头回来,禀道:“奴才查清了,小郡主过生辰,襄王爷特地嘱咐王妃,抹了陆家的名帖。”
皇帝吩咐他:“去,带朕的口谕给襄王妃,务必给陆家下帖,尤其女眷。”
“喏。”
想见你,是如此难。
冬月初三日,襄王长女,宁福郡主诞辰。
皇帝下了朝便选了一身崭新的广陵缎泼墨竹纹襕袍,系着白玉云龙纹革带,头发束的一丝不苟,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有没有不妥,她喜欢这身衣装吗?
她不会不来吧。
她会不会多看他一眼?会不会同他说句话,哪怕打个招呼。
到了康宁殿,安庆在玩新养来的小狗,听到内监传皇帝驾到,忙让宫女藏起来,可那狗儿顽皮,窜跳出去,恰落在赤舄龙纹靴前,险些被踩在脚下。
太后暗自呜呼一声,皇帝最讨厌畜生毛发,阿弥陀佛。
安庆吓得打冷颤。
谁知,皇帝弯身下去,含笑抚摸小狗绒绒的毛,细细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