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糖就可以,他偏要倒光一瓶碳酸饮料。
接着又将另一个盘子推上前:“薯片鸡翅,咸脆口的。”
面包糠厨房也有,他偏要碾碎一袋膨化食品,也不嫌麻烦。
许是也知道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且干的又是借花献佛的尴尬事,傅宣燎硬着头皮说:“两种……任君挑选。”
时濛从不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跟我妈学的。”傅宣燎读懂了他的微表情,兴致勃勃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时濛没吭声,默默将一个鸡翅吃完。
饭毕,傅宣燎适时递上水杯,顺便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看画展。”时濛说。
“我和你一起……”
“我约了人。”未待傅宣燎说完,时濛便接话道,“零食也是给他买的。”
傅宣燎登时有点上头:“他对你另有企图……”
“那你呢?”时濛问,“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我只是喜欢……”
这回是傅宣燎自己收声,因为他想起了由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引起的如同追尾的一连串灾难。
然而时濛参透了他的招数,掌握了他的套路,未待他反应过来,就将先机占领。
“喜欢我?”时濛笑得很冷,打碎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温情,“我怎么记得你说过,永远不可能喜欢我?”
如同被一记钟杵敲在脑袋上,嗡嗡鸣响的同时,傅宣燎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时濛不相信的原因,或者说症结所在。
时间不等人,他噌地站起来,追着时濛的脚步到楼上,在卧室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捉住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借着身高和体力的优势将人困在他两臂之前。
“对不起。”他对时濛说,“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你。”
从外头带进屋的冬夜凉气仿佛犹在,甫一接触到温暖的东西,令时濛哆嗦着打了个激灵。
用双手推,扭动身体,都挣不开,身后就是墙壁。时濛咬了咬唇,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潮再度波澜四起。
“你本来就不知道。”虽然是说过的话,时濛还是忍不住重复,“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力度的嗓音让傅宣燎的心也跟着发软,紧随其后的是绵延开的酸涩。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那个装满陈旧物品的蓝色纸盒,正是九年前的圣诞夜,他用来包礼物的那个。
而这份挂在圣诞树上的礼物,是送给时沐的。最终时沐拿走了里面的手表,丢在垃圾桶的无用包装盒却被时濛捡了起来,珍藏到现在。
傅宣燎恨极了当时的自己,也恨后来明明已经有所怀疑、却没有追问下去的自己。
他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倾身上前,贴着时濛的面颊、耳廓,将歉意和温度一并传递过去。
“现在知道了,我知道了。”傅宣燎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颤意,为那些错失的心动,更为自己的眼瞎心盲,“我知道是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可他越是表达,就越是让时濛有种无处藏匿的恐惧。犹如将他种在心里数十年的树连根拔起,下面埋着的事溃烂已久的泥浆,每一滴都曾浇灌过他的卑微与绝望。
双手按住傅宣燎的肩膀,时濛拼尽全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而后瞪圆眼睛,像要凭借肉眼看清他的心。
“你看清楚,我是谁。”既然躲不开那就硬碰硬,时濛信手将一道伤口撕开,“我不是你的沐……”
“你是时濛。”没有犹豫,傅宣燎将视线锁在面前的人身上,将他的名字道出,“你是时濛,我的宝贝……我的小蘑菇。”
眼底那潭抵死不动的水猛地翻涌,时濛张了张嘴,失语似的愣住,良久才哑声道:“可是你说,我不配。”
又撕开一道,鲜血淋漓。
刺骨扎心的话从时濛口中原样复述,无疑让傅宣燎更直接、更清楚地感受到从前的自己有多混账。
这已然不是单纯的“恶劣”或者“过分”可以概括,也无法用“误会”二字轻易为自己洗脱罪名。那是一柄尖锐的刀,自前往后贯穿时濛单薄的胸膛,为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再添足以致命的一道。
扎得太深,拔不出,血也止不住,唯有抱住他,让这把刀子同样捅在自己的心口。
傅宣燎便抓住时濛的手臂,拽向自己,将他稳稳抱在怀中。
“是我不配,我才不配。”
那刀子终于把傅宣燎也扎了个对穿。可是不够,远远不够,他欠时濛的,远不止这么一点。
他六神无主地乱给自己出主意,“我该还你,我该怎么还给你……”
时濛叹息般地笑了一声,像是也觉得自己难伺候,还冥顽不灵,任是好说歹说都不听也不信。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人真是麻烦啊,要是当初死在那里,就好了……”
身体剧烈一震,傅宣燎厉声道:“不是!”
他急喘几口气,怕极了这个假设成真似的:“你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是我害的你。”
“你没有害我。”时濛的声音出奇平静,“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也说了,我的生死,本来就与你没有关系。”
好似被拽回那个下着大雨的傍晚,落地窗被雨水打湿,凉意浸透身体,傅宣燎眼睁睁看着自己接到来自时濛的电话,以为对面又在玩什么威胁的把戏,拇指毫不犹豫地按在挂断键上。
雨声停息,傅宣燎伸出手,试图抢过那部还能与时濛取得联系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