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发软地走出殿门,却见赵二还站在台阶前并没有离开,听见他出来,赵二转过身,对他笑道:“祁大人,赵某这儿有件事恐怕是现下大人最感兴趣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辰时,行宫内的人动身,春猎只猎杀了一天就结束了,崇信帝和二皇子同乘一辆马车,他要自己亲自看着老二回宫。
赵二让人将吊着的两具尸体放下来,放在担架上一并抬走,他们俩到底不是重罪之人,可以被送回家立碑建墓,不用被扔到乱葬岗。
幸好明面上他一直在林中找人,否则他摊上这件事,估计只能和言起一样皮开肉绽了,赵二笑一声,又立即抹平嘴角,装作真情实感在言起尸体前努力哭出一滴泪,做做样子。
不得不说还真像,连脸上的疤都一样,不愧是公子给小公子找的易容师,手法一绝,不过这妆容不防水,赵二瞥一眼天上的云,拿白布将两人从头到脚都盖住了,吩咐道:“抬走。”
禁卫:“是。”
一处隐秘的码头,空无一人,沈文宣拉着阿焦下了船,本来沿岸的码头都已经被禁卫守着了,但赵二特意漏了一个,留给沈文宣上岸。
焦诗寒也换了一身衣服,墨绿色的长衫,两人都戴了一顶帷帽遮掩面貌,走在这处植被茂盛的荒郊中,闲闲散散一对璧人。
“这是在哪?”焦诗寒问道,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像是一起走的小孩子。
沈文宣笑一声,随他去了:“虎平镇,这是在郊外,往前走一段就到了镇里,饿了吗?我们去吃早饭。”
焦诗寒左移一步贴上他的胳膊,别别扭扭地问道:“这几天我们都要待在这儿吗?”
“嗯,大概是,怎么?你不喜欢啊?不喜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不是不是,”焦诗寒忍不住拱他一下,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你不忙了啊?”
沈文宣感受着胳膊上的纠缠,突然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偏头看着他笑道:“嗯,不忙了,陪着你,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那有事要找你的那些人——”
“有王沐泽顶着,别想那么多,那京城没了我,它塌不了。”
焦诗寒乐开了花,步子快了些:“那走!”
沈文宣由他拉着,只感觉舒服得很,调笑道:“你慢一点儿,为夫现在废得很,跑不动。”
“你累了?我可以背你啊。”
“笑话,我背你还差不多。”
等到了镇上,早起的摊贩不多,但也算热闹,街上的人慢慢多起来,这处属于京城附近,整体还算富饶。
“阿宣你想吃什么?”焦诗寒问道,兴致勃勃地在每个摊子前都瞅瞅,解下沈文宣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两文钱先买两个包子。
“烫烫烫,你别拿。”沈文宣抢先接过包了两个包子的油纸,焦诗寒笑一声,拉着他的手从街头逛到街尾,糕点、馅饼、油条都买了些。
这些根本吃不完,沈文宣看他跟第一次逛街的小孩似的,笑着由他去了,只负责提东西。
视线一偏注意到告示墙上贴的告示,上面有一张寻人的画有几分像他,沈文宣嘴角的笑慢慢沉下去,看几眼左右,视线一一滑过街上的人。
他既然在虎平镇落脚,那赵二便不可能寻人寻到这儿来,如此看来不仅是皇上,皇后、丞相甚至是太后那边的人都着急找他。
沈文宣一把揽过阿焦到街边棚子里的馄饨摊坐下,放下手中的东西嘱咐道:“在这儿等我,我去买点儿东西,不要乱跑。”
焦诗寒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出了馄饨摊直到看不见了,嘴角一撇有些许疑惑。
“老板,先煮两碗馄饨。”他道,打开买的吃的,余光一瞥注意到馄饨摊一角躲在后面的人小孩?
沈文宣撕下那张告示隐入胡同里,后面慢慢跟上些人,沈文宣停下,那些人便也停了,转身与跟踪的人对上视线。
“沈大人,莫要动手。”打头的汉子拱手道,浑身气势不同于一般,像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
他们跟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胡同两侧的房檐上怕是藏了不少人,但他们无心与沈文宣起冲突。
“大人,我们都是镇国公手下的,追寻至此只是为了确认我家小公子的安全,别无二心。”
沈文宣打量他,眼中戒备不减:“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大人藏身的那个山洞虽然隐蔽,但也不难发现,里面还留下些衣物,”汉子将身后的狗剩牵出来,“鄙人斗胆向太后借灵犬一用,一路便找到这儿了,那张告示也是为了引起大人注意故意贴的,免得我们唐突了,惹大人误会。”
艹!这个败家玩意儿!
沈文宣眯眼瞅着狗剩那张毛茸茸的狗脸都无语了,谁能想到有一天狗剩还能这样用,招招手让它过来,一巴掌拍它脑袋上:“他们在追捕你爹,你还真给带路,不肖子!”
狗剩委屈巴巴地哼哼两声,它又不知道,它在那个山洞里闻到了血味儿,还以为出事了,就连夜找了过来,找到了还被打,狗剩凶着一张脸不服气地往他身上一扑,直立起来两只狗爪搭在他肩膀上,“汪”、“汪”叫了好几声喷他一脸沫。
“好好好,停,我给你揉两巴掌。”沈文宣无奈把它架下来,箍着它的脑袋晃晃里面的水。
“人你们已经看到了,他在我身边很好,你们可以回去了,只这一次,别再来打扰我,否则下次我不会这么客气。”沈文宣道,拉起狗剩的狗绳就要离开。
“沈大人,”汉子叫道,“我家公爷不放心小公子,不若就让我们偷偷护着大人和小公子回宁府如何?”
沈文宣脚步未停一息,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汉子:“不回宁府,那让我们几个就近看着可好?我们这些人身手俱是敏捷,绝不在大人面前碍眼。”
沈文宣:“有这时间和精力,不如去牵制皇后和丞相,顺便告诉太后一句,保管好那道圣旨。”
圣旨?汉子疑惑了一瞬,眼见他逐渐走远就要出了胡同,刚想追上一步就听见周身房檐上刀剑出鞘的声音,威胁意味甚浓,大有他们再动一步就动手的意思。
无法,汉子顿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带着人谨慎退出了这段包围圈。
焦诗寒偏头盯着那处,试探性地招招手,出来的果然是一个小孩,脏兮兮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合身,大得有些过分了,随意地裹在身上。
小孩无措地用手指扣着衣角,眼睛一直往他桌上的食物瞟,焦诗寒一顿,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心里微叹一口气,起身拿过桌上的油纸包就要走过去,馄饨摊老板余光一直瞟着,见他真起来了忙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客官我来就好,我来就好,您坐着,馄饨马上就好了,这些不用您来费心。”
焦诗寒奇怪了一瞬,见他抱着纸包过去,后面又涌出来一大堆乞儿,抢着要拿他怀里的食物。
“都站好,不准乱抓,每个人都有份,都站好了。”老板吼道,打开油纸包一个一个给,东西不多,很快就没了,还有很多小孩没吃到,焦诗寒试探着又要起身——
“不用不用,”馄饨摊老板忙阻止道,“我去买我去买,不用客官你动——”
“好,记得多买点儿。”焦诗寒笑眯眯道,乖乖坐了回去,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是看出了什么。
他怎么说阿宣要揽他在这儿坐着,焦诗寒眉头一挑,敢情这人是沈家的。
“让他们进来吃馄饨吧,老板你就不用费心出去了。”
老板尴尬一笑:“诶,这进来就不必进来了,地方小盛不下那么多人,就在外面吃吧。”
沈文宣在一个摊子前买了一个背篓,又买了些新鲜瓜菜和一只老母鸡放进去,等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馄饨摊前人爆满,端着碗或站或蹲吃馄饨。
沈文宣:“”
一开始他还以为出事了,牵着狗剩撞开人群进去就看见了焦诗寒安静坐在椅子上,微嘟着嘴正对着勺子里的馄饨吹气,许是他这里动静大,焦诗寒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狗剩,惊道:“团团?它怎么跑出来了?”
“被别人牵出来的,这傻狗被人卖了还能帮人数钱。”沈文宣道,心里松一口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群,许是被他眸中神色吓到,那些人抱着碗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舍得离食物太远,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看着他。
沈文宣眼眸一垂收回目光,转而盯了馄饨摊老板几息,回身走到在阿焦旁边的位置坐下。
老板缩着脖子将刚做好的馄饨放到他跟前就下去了,躲在灶台后面一边包一边煮馄饨。
“给它也煮一碗。”沈文宣道,眼神示意了一下狗剩,这傻狗盯着阿焦碗里的东西口水都流出来了。
焦诗寒看它馋得慌,将勺子里已经吹凉的放在空茶碗里先让它尝一个,狗剩舌头一卷,嚼都没嚼就没了。
沈文宣捏一下他的脸颊肉:“你掏钱请人吃馄饨?也不担心你家夫君钱带没带够。”
“我家的东西,请别人吃为什么要掏钱?”焦诗寒道,眼睛眨巴一下示意他别装了,他这么聪明早就知道了。
沈文宣轻咳一声收回手,借着吃馄饨余光又瞥了一眼老板,这可真是什么都能给他漏出来。
“不过这只是个小镇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乞儿?刚才有个小孩子跟我道谢,说话时口音带着浓浓的京味儿,很乖很懂事,我瞧着不怎么像一个乞儿。”焦诗寒疑道,看几眼外面的人又叹一口气,天子脚下活着的人竟跟他在西南见到的难民一样。
无业无地无家,除了做乞儿还能做什么呢?他们之前是普通的百姓,不过一夜之间或者经年累月一无所有了罢了,这里人多或许是因为被从京城中赶出来的那一批活下来的多,现在京城已经没乞丐了。
沈文宣没说这些,转而道:“镇上有家沈家的商行,让他们在门口设一个粥棚吧。”
既是安抚也是对馄饨摊老板下的令,瞥一眼他还剩的大半碗,舀起一个递到他嘴边,哄道:“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焦诗寒听话张嘴吞掉,脸颊一侧立即鼓了起来,像只吞了粒花生的仓鼠。
等离开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沈文宣接过馄饨摊老板递过来的伞,焦诗寒又要了一把,沈文宣以为他想自己单撑一把伞,还惊了一下,结果还是和他撑在一起,另一把撑开挡在了狗剩的头上。
沈文宣看他小心地调适着位置既不淋到自己,又不淋到狗剩,莫名觉得可爱得紧,回头看一眼馄饨摊,那些乞儿已经被允许进馄饨摊的棚子里躲躲雨,焦诗寒也回头看了一眼,回头时对上沈文宣的视线翘起嘴角笑了,像朵橘黄色的小太阳花,耀眼又温暖。
他突然觉得他活该欠他一个盛世。
沈文宣拉紧他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
焦诗寒:“我们去哪?”
沈文宣:“回我们上岸的那块地方,那儿有座农家小院,我背篓里有只老母鸡,回去炖鸡汤给你喝。”
焦诗寒笑着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柔得像水一样,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走。
停轿,太后从步辇上下来,她到的不是长信宫,而是皇后的钟粹宫,此时皇后也刚从步辇上下来,和她同时到这儿,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皇后心情不好,看到这老妖婆来势汹汹的劲儿头耐着性子福了一礼,转身就要快步进殿。
太后拦在她跟前,丝毫不讲墙面地当众扇了她一巴掌:“不知尊卑,本宫让你走了吗?”
一侧脸火辣辣地疼,皇后咬牙忍着心头火,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桃红挡在自家娘娘面前,忍着惧意道:“太后,我家娘娘好歹也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纵是低你一辈,也该被尊着,敬着,不是给您随意糟践的。”
“呵,”太后笑一声,“皇后?她是皇后又如何?只要本宫还活着一天,这后宫就由不得她做主!”
桃红:“您又不是皇帝亲母,惹恼了皇上,您这个太后位置——”
鸳鸯扇她一巴掌打断她:“你这个贱婢胡说什么!皇上和太后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道!”
赫皇后反手拔下头上的簪子趁所有人反应不及狠狠扎在鸳鸯的肩膀上,但她眼睛却盯着太后:“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后,本宫不是好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那个小双儿、沈家、宁家我全都知道,别逼我说出来,你玩不起。”
说完她拔下手中的簪子,随手擦了擦手上的血,看着太后笑一声,转身带着宫人进了宫门。
“你有证据吗?”太后一句话叫住她,“会咬人的狗不吠,你放狠话威胁本宫,怕是什么证据都没有。”
“皇后,二皇子若是未愈死了或者残了,他一辈子都与皇位无缘,你做太后的美梦怕也要碎了,没了二皇子,皇上哪还会再在乎赫家。”
太后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本宫等你跌下山巅的那一天,你伤那孩子之仇,本宫会让你百倍偿还。”
“来人,将皇后寝宫围了,没本宫的命令,不准皇后出宫门!”太后下令道,进德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钟粹宫围了一个圈,反手将钟粹宫的宫门和各处小门都给关上了,咔嚓几声响,赫皇后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鬓发,在宫门即将合上时回头冲太后微微一笑。
“谁说本宫是想坐到太后那个位置上?”她无声说道,眼神里的光惹太后眉头一皱。
桃红:“娘娘,您别怕,我这就去找皇上。”
赫皇后拉住她:“找他有什么用,他现在烦的很,找他只会适得其反。”
桃红:“可娘娘——”
“没事,那个老妖婆围了便围了,碍不着本宫如何,”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现在要紧的是找到那个小双儿,让丞相盯紧宁家,他们可能将那小双接回府里,另有,大皇子在何处?他可有段日子没来见本宫了,把他叫过来。”
桃红:“是。”
太后让人将鸳鸯送去太医院,回宫时听进德在耳边说了几句,心中一喜,紧接着眉头一皱,快步进殿里推开那间隔室的门,走至供桌前轻手拿起嘉清的牌位,另一只手托住主牌位底部用力一抻,底座拆开,那道圣旨便落下了来,太后松了一口气,将那道圣旨捡起仔细看了看。
进德不解:“娘娘,您拿它做什么啊?”
“因为这天啊,它就要变了。”太后笑道。
进德看一眼外面的乌云,是要变天了,要下雨了。
五日之后,礼部贡院大门敞开,众多考虚脱的学子从里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宁简紧攥着那枚底部刻着宁字,顶部却刻着越字的特殊印章,于人群中看到了越家那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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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尊养小夫郎[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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