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元宵夜,但两侧街道仍旧萧瑟,没有人气。
沈文宣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不仅是他,与之同行的还有十几辆马车,虽说元宵节皇上下令不能大办,但不妨碍几家大臣里的家眷进宫拜拜礼、祝祝节。
沈文宣瞟了旁边一眼,不甚在意,被宫门口的禁卫简单搜过身后便进了宫门,抬着箱子的小厮紧跟在后面,另一边一同进宫的女眷带着自家子弟走在一侧,与沈文宣自动分成两拨人,以中轴为线走得境界分明。
太监在前面领着,在岔道口时两拨人分开,一直安静跟着母亲的傅彦睿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逐渐走远的沈文宣。
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皇上已经杀了沈明莲,为何要放过这个私生子?如今在元宵节竟然还将他召进宫,可是要承认他的身份?
心里猛得蹿起一把火,傅彦睿后背汗毛直立感觉有些冷,他冒险将这则丑闻散得天下皆知,本想引皇上动手,岂知是给这人造了势,若他被承认是皇子,那清儿还能再是他的吗?
沈文宣跟在公公后面进了康明殿——宫中时常招待贵宾的地方,一进去还没观察两眼就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三个人,确切的说是三个皇子。
老大、老二和老七一齐瞅过来,老大胖乎乎的,看着痴态傻气,老二则肃容敛目,撇着嘴看上去不咋高兴,老七稍微正常点儿,抬手刚想打个招呼就被老二一脚踹歇了心思。
沈文宣心中不禁有一丝微妙,背过手看了大殿里里外外一眼,除了这三个还真就没别人了,索性也不跟这仨客气,沈文宣抬脚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老七对面,旁边是捧着一碗糖水喝得贼开心的老大,看见新面孔疑惑了一瞬,痴儿一般问道:
“你是谁啊?”
“商人,来做生意的。”沈文宣笑道,瞥到他嘴边一圈都被糖水弄得粘粘的,看着刺眼,忍不住递给他一张帕子,见他不解便抬手示意了一下他的嘴边。
老大摸了一把,恍然,傻呵呵笑道:“你给大宝擦好不好?”
沈文宣愣住,瞅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帕子,觉得自己真上手擦嫌弃,做不了,办不到,抬手让侍立一旁的小厮过来,让他帮老大擦,自己收手端正坐姿。
这人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李栀心中气闷,暗暗捏紧拳头恨不得立马揍过去,若不是今天父皇好不容易放他出来,他还真叫这小子瞧瞧什么是才是真正的皇子,私生子就是上了台面也是低人一等的下贱货!
老七倒是无所谓,父皇还没来,饭也不能开,只能磕点儿瓜子垫垫肚子。
“你别吃了,我烦的慌!”李栀骂道。
老七吓得一抖,委屈巴巴把瓜子放回盘里,心想你要骂就骂对面啊,捏他这个软柿子有什么意思。
李栀瞥了一眼沈文宣带来的箱子,黑乎乎的老陈木,嫌弃道:“你这带的什么东西?不会是你铺里卖的那些玩意吧?”
说不定还真是,毕竟是个进来都不会行礼的草包,能见过什么世面?李栀忍不住嗤笑一声。
沈文宣客气笑道:“铺里新品,目前只此一个,你若想要可以来沈家预订。”
李栀:“呵,只要本皇子想,什么都能是我的,还缺你这小小的礼?”
“你好大的口气。”崇信帝跨进殿内,语调低沉,在坐的三位皇子忙起身行礼,沈文宣也跟着起来,不过知趣地喊的是“参见皇上。”
“父皇,刚才儿臣只是说说而已,还请父皇莫要当真。”李栀解释道,紧张地额角冒汗。
崇信帝没理他,瞥了几眼沈文宣,径直坐到主位,这处是暖阁,坐得久了便有些闷得慌,进忠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半扇。
等人都坐齐,流水般的珍馐美馔一一摆上来。
崇信帝环视了一圈,除了傻呵呵笑着的老大外,其他三个都安静如鸡,场面比之去年很是不同,老四的位置上换了人,也没有像现在安静,老二和老四争先恐后在他面前舞得最欢。
崇信帝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下那些逐渐漫上来的愁绪,象征性地拿起筷子说道:“吃饭吧。”
沈文宣一边动筷,一边用余光观察了他一会儿,心想这老头气色还挺好,一点儿都不像死了儿子的,也是,对面还有两个呢,按这皇上冷血的性子,只要有继承大统的人在,恐怕再死一个都没事。
“文宣,你这带的什么东西?”崇信帝忽然开口问道。
这声“文宣”喊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沈文宣轻微一抖,无语地站起来让人将箱子打开。
李栀不爽地翻了一个白眼。
只见两个小厮从箱子里面抬出了一个银色长条物件,还有两个轮子,不用沈文宣吩咐,小厮别开车梯,示范性地骑了上去,两条腿配合着瞪脚蹬,稳稳地在殿内转了一圈。
很是新奇。
“自行车,或者叫脚踏车。”沈文宣从旁解释道,兢兢业业营销做商人。
“骑上去脚踩两个脚踏很容易就能保持平衡,轻便不费力,速度比之跑步要快的多,关键是骑起来很舒服,不用受马背上的颠簸之苦,也不用费心照顾马儿,只要还有力气,骑上就能走,而且你们看我这材料,不是木头就是铁,还有橡胶,轻易坏不了,有没有人想试试?”
沈文宣回头看向那四个,大皇子率先排除,他适合玩三轮的脚踏车,看二皇子这拽脸估计也不想试,皇上一把老骨头也不用想了,沈文宣将目光对准老七,两人对上视线,李钰一脸幸运观众表情:“我、我吗?”
沈文宣点头表示就是你了:“来来来,给七皇子安排上。”
“好好好,”李钰兴奋地跑过去不知该如何下手,“这、这怎么玩啊这个?”
小厮:“七皇子,您站到这边了,踩上去,对,没事,有小的在后面给您扶着,对对”
“喔,好厉害啊这个!”
进忠前些日子收了沈文宣的金条,今天也乐意替他说话,笑眯眯道:“皇上,沈家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儿多着呢,像是琉璃花窗什么的,若安在宫里便可在殿内赏花赏雪,生一暖炉饮酒品茶,何不乐哉?”
崇信帝瞥了一眼沈文宣,笑道:“确实。”
李栀本来心里有点儿痒,但注意到皇帝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不屑地笑道:“这些都是邪门歪道的玩意儿,平时有马车就行了,谁费力骑这个,万一摔了怎么办?父皇,你别看它新奇,其实一点儿用都没有——”
崇信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别吵,问道:“文宣,你这个是怎么做的?”
沈文宣:“做它不难,也就几个部件组装在一起,而且大部分材料是木头,造价也不高,稍微贵点儿的就是车轮,用沈家秘法所制,结实耐用,能减轻颠簸,用于马车上也是可以的。”
脚踏车的骨架是空心木,整体呈梨形,链接部位的转轴是用铁做的,更确切的说是纯度不高的钢,车轮用的是气胎,活口的密封帆布管外面涂上橡胶保护层,然后再充气即可,至于橡胶用的是从橡树和橡草中获得的天然橡胶,经过了一些人工处理。
“整体的价格嘛,我给皇上你一个良心价,一辆八百两,接受预订,定金付个三成即可,购买超过十辆还有优惠。”沈文宣笑眯眯地瞅着皇帝,暗示意味十足,就差伸手要钱了。
这合着不是来送礼,是来卖东西的。
崇信帝轻咳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捋了几下胡子,不搭他的腔,转而问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东西?心思可谓巧妙啊。”
“不才,正是在下,本职商人,就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挣钱。”
崇信帝禁不住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你这性子倒是有一点儿跟朕年轻时候一样,不爱读圣贤书,喜欢钻研这些奇巧之术。”
“我、我也喜欢,”大皇子咳出一口饭,着急说道,“我、我特别喜欢父皇送我的那只小木雀。”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慢些吃。”崇信帝拍了拍他的背,亲自动手夹菜到他碗里。
李栀对他咳出来的东西犯恶心,但父皇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出来,瞥到父皇给他拍背的手心里又不舒服。
老七玩够了回来继续坐在椅子上吃饭,沈文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子被进忠收走了,而且皇帝没有付钱的意思,暗道一声抠门,也坐了回去,只是还没重新拿起筷子就听崇信帝道:
“朕听说你跟老七交好,前些日子他还亲自去了你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