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1 / 2)

晋江文学城首发/作者三生糖

第二十四章

张识的出现并不在意料之中,云娆到大慈恩寺前心中无比紧张,再加上岑煊并未详细告诉过她,究竟要如何带她离开,她心中一开始也没底。

她原本想找机会甩开茯苓与连翘,没想到两人将她看得紧紧,根本寻不到机会,直到三公主突然驾到,人潮推挤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拽住。

拽住她手腕的是个男人,面容看起来极其陌生,但云娆却认得那双冷峻慑人的墨眸。

她眼睛慢慢瞪大。

是岑煊。

下一瞬,男人用力将她拽到怀中护住,没有任何挣扎余地就被迅速带离人群。

云娆没想到岑煊会亲自现身带她离开,她原以为岑煊所谓的“安排好一切”,是吩咐好他的人带她走。

昨夜容珺折腾太甚,云娆双腿实在酸软得厉害,走路本就吃力,如今岑煊带着她往人潮反方向走,更加让她吃不消。

岑煊见少女走两步就踉跄一步,迟疑一瞬,将人打横抱起。

男人独有的冷冽的气息蓦地笼罩下来,云娆惊愕抬头。

她戴着帷帽,岑煊看不到她的神情,却也猜得七八分,在她出声前,早一步阻止她:“不要说话,张识很快就会发现你不见,你的声音太好认,要是被他的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云娆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想,岑煊身高与容珺差不多,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扎眼得很,如今还带着她,难道就不怕被他的人认出来?

三公主驾临大慈恩寺,到处都是皇城护卫,见到可疑人物就会上前盘查,两人要离开时,自然也被护卫拦了下来。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这姑娘是你什么人?”

云娆戴着帷帽,衣着不俗,显然就是大户人家的正经姑娘,被一个男人抱着,护卫不拦他们拦谁。

“温延清。”

护卫听见他的名字微微一怔。

岑煊唇角微勾,冷笑了声:“怎么?不认得我的脸?那总该听过家父温斯年的大名。”

温延清为国相的次子,虽是京城四俊之一,却是也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

护卫听他自称温延清,有些迟疑地端详起他的容貌。

此人相貌极为出众,惊绝昳丽,俊美锋利的眉眼的确与国相有几分相似。

岑煊不耐烦的亮出刻有“温”字的玉佩。

护卫见到玉佩,一个激灵,想起温二公子的浪荡名声与阴晴不定的残忍凉薄,瞬间冷汗涔涔,连忙摆手让人退开。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扰了温二公子的兴致。”

云娆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双眼已是不敢置信地瞪得老大。

岑煊居然敢假冒国相的儿子?

直到两人上马车,她才心有余悸地问:“岑大人借用温二公子的名字,真的没关系吗?”

岑煊就坐在她对面:“无妨,他知道。”

“?”云娆错愕,越发迷惑起来。

岑煊不以为意,说起正事:“我送你离京之后就会下马车,换我安排好的人上来,他们都是可靠之人。落脚处虽是江南,但不是苏州,苏州容珺一定会派人下去,你若想找亲人,最好过两年再回去苏州。”

云娆点头。

岑煊问:“可拿到卖身契了?”

“拿到了,待会儿出城──”

“待会儿出城用我准备好的文件,否则容珺很快就会知道你离京之后的去向。”

云娆微微一怔,点头:“好,多谢岑大人。”

她终于知道为何之前会觉得岑煊和容珺,分明性格天差地别,却给人一种相似感。

岑煊和容珺一样,皆是思虑周全,做事滴水不漏之人。

两人并不熟,马车内很快就陷入沉默。

云娆正想开口,让岑煊帮自己带几句话给钟钰,男人却早一步开口:“除了你的小名叫知知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有关于家人的记忆?仔细想一想。”

关于家人的记忆?怎么突然问起她的事?

她迟疑了下,说:“好像有,但都非常模糊。”

“无妨,记得什么就说什么。”

记得什么?

“隐约记得,被丢弃前他们也是对我万般疼宠,好像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

所以她上辈子总以为,是因为家里养了太多孩子,爹娘养不起她,最后才狠心将她抛弃。

上一世她觉得很委屈,恨透了他们,才会完全没有想过要找亲人。

岑煊墨眸沉沉,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又问:“还有吗?”

云娆摇头。

“可曾有信物?”他忽然解下系在腰间的玉佩,递到她面前,“像是这样的玉佩?”

正是他刚才拿给护卫看的那一块,温氏嫡系子弟才能拥有的玉佩。

她垂眼,看向玉佩,浑然不觉低头端详的同时,男人却是抬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又像是想透过她看谁。

那是上好的和阗羊脂白玉,玉质极为细腻白润,雕纹繁复,一看便十分贵重。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信物。

“没有。”云娆摇头,无奈一笑,接着打趣道:“就算真的有,也早被人拿走了。”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玩笑话,男人却敛下长睫,认真沉吟起来:“确实。”

云娆莞尔。

她觉得这位岑大人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看似冷傲难以亲近,实则不然,意外的亲切。

云娆想到前世岑煊和钟钰浪费了许多年才在一块,忽觉惋惜,这俩人都是她的恩人,她实在想不到要如何报答心中的感激,思量片刻,决定开口提醒这位表里不一的岑大人。

“大人若对阿钰有意,该跟她直言,否则依阿钰迟钝的个性,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您的心意。”

岑煊微怔,撩起眼皮看向她,眼底有淡淡的情绪流转,少顷,垂眸淡道:“未必。”

云娆不解。

岑煊收回玉佩,低头系回腰间,举手投足间无处不透着浑然天成的矜贵气息。

“就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事,她如何察觉不出?不过装傻不愿点破罢了,她若是无意,我也不想逼她。”

云娆偏过头,微微抿嘴窃笑。

这便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难怪岑煊上辈子等到钟钰要和人议亲时开窍。

至于不想逼钟钰?根本就是骗人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漂亮话。

上辈子这位岑大人得知阿钰议亲时,可急得很,几乎是各种威逼利诱,手段尽出,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云娆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离京时,有了岑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果然一切顺利。

岑煊将人送出京,便要下车,下马车前,云娆将他叫住。

“嗯?”男人回头看她。

“有请岑大人帮我转告阿钰,让她不要太过牵挂我,也请岑大人……”她眼里话里全是慎重,起身,在狭窄的马车中,朝他福身行礼。

云娆想到,自己很可能这一别,此生再也没机会再见好友,眼眶蓦地一热,鼻头酸涩。

她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意散去,声音里压抑着哽咽:“请大人替我好好照顾阿钰。”

岑煊似是察觉到小姑娘离别的哀伤,静默半晌,沉声道:“好。”

男人猫着腰,掀起马车帘,眼见就要下马车,却蓦地一顿,竟是又回首看她,眸色微深:“无需难过,还会再见。”

马车外头,微风徐徐,竹影婆娑,明媚的阳光映照下,男人冷淡的眉眼瞬间柔和不少,生人勿近的冷漠犹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云娆一怔,几瞬后,莞尔一笑,正要点头,盈满笑意的眼瞳骤然瞪大,惊呼脱口而出:“大人小心!”

容珺此次巡营并非只身一人,明帝不止派了他,还让七皇子陆君平同行。

陆君平原本就是容珺的拜把子兄弟,如今背后又多了温家势力,声势一下拉高不少,风头简直就要盖过太子,昨日明帝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派容珺带他巡营,偏爱显然易见。

巡营期间,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战战兢兢的随伺左右,唯容珺神思恍惚,陆君平与之攀谈时,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

这原本京城到营地的时间,若乘马车,得费时一日,却因容珺坚持快马赶路,硬是将路程压缩到只剩半天。

陆君平知晓缘由,并不意外,更无迁怒责怪,就是没想到容珺到了营地之后仍心神不宁。

容珺向来公私分明,陆君平鲜少见他这般模样。

待天色全黑,两人巡视也告一段落,回到营帐内,陆君平终于开口:“怎么了?有心事?”

容珺自知失态,肃容拱手行礼:“是,请殿下责罚。”

陆君平失笑:“责罚什么?待在边关的那几年,刀剑无情的战场上,你为我挨过刀、挡过箭,我的命说是你护下来的也不为过,我们之间可说是比亲兄弟还要亲,无需说这些客套话。”

容珺微微笑了下,还想要说什么,营账外却传来通报:“禀七皇子、容大将军,军营外一人自称张识亲信,名唤张近,有急事求见容大将军。”

陆君平眉梢微挑,容珺唇边笑意尽失,面色微沉:“传。”

“可要我回避?”

容珺摇头。

陆君平见不用回避,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来人一开口,便投下一枚惊天雷。

“将军,云娆姑娘不见了。”

饶是容珺早有心理准备,向来冷静沉稳的眸子犹是蓦地一缩,闪过一丝慌乱。

男人双眼迅速地暗了下去,逐渐盈满暴戾与愤怒的情绪。

无法压抑地暴躁从心头腾起,瞬间就将平时伪装得再完美不过的情绪烧个干净。

他最不想见,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陆君平皱眉:“说清楚一点。”

张近将来龙去脉简略交待,最后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说:“张大人说,说云娆姑娘很可能是……逃了。”

逃了。

那小丫头居然逃了?

陆君平眼瞳骤缩,还想说什么,风驰电掣间,容珺已身形如风,上前踹倒来人,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容珺凤眸猩红,脸色阴沉得可怕,与平时判若两人,浑身透着一股子的阴寒暴戾,低沉的嗓音充满冷酷──

“你们都是废物?那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姑娘?”

陆君平诧然。

张近显然也没想到素来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如沐春风的容大将军会如此,怔愣了好半晌,颤声道:“张大人已经派人在城内四处搜寻,但始终……”

容珺本就是习武之人,气力又比寻常人还要大,刚才一脚下去,他已被踹得生生呕出一大口血,说到最后不敢再说,怕再将人惹怒,会小命不保。

容珺倏地将人踹开,扭头就要出帐:“来人,备马!”

陆君平回过神,连忙斥喝:“谁也不许备马!”

“你疯了吗?!”

陆君平上前,用力地将容珺拽到一旁,扭头冲着躺在地上的张近道:“你,出去!候在营帐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营帐。”

张近狼狈的爬起身,连忙退下。

“殿下,我得回京。”容珺挥开陆君平的手。

陆君平差点被气笑:“回什么京?你现在回京就是抗旨,那是要掉头的,只要她的卖身契还在你手里,她离不了京,你急什么急?回去我就派人帮你一起找,肯定找得──”

容珺打断他:“她有卖身契。”

“什么?”

陆君平神色几变,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你将卖身契给她了?”

“她知道卖身契收在哪。”

这句话寻常人可能听不出什么,对陆君平来说,信息量却不是一般的小。

他实在太了解容珺。

陆君平瞠目结舌,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故意的?我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人是最禁不起考验和试探的,你忘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她?”

陆君平无法置信,气得不轻:“你疯了!”

疯了吗?容珺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他早就疯了,早在前世她为他投井时就疯了。

男人瞳仁一片黑暗,微微涣散,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像是丢了什么。

陆君平见他如此,一时间,冷意爬满背脊。

“我不管你与她之间如何,不管你为何要这样试探她,子玉,你清醒一点,冷静一点!她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一个女人,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有大仇要报,当年你我结拜之时,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勿忘初衷,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谁知,容珺听完他苦口婆心的一顿劝之后,竟又微微笑了起来。

男人干净的眉眼尽是愉悦,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陆君平一怔,瞬间毛骨悚然,竟不知如何再劝。

容珺记得,他上一世也曾用类似的话劝过陆君平。

那时温澜清被太子使计强占清白,被迫嫁入东宫,陆君平几欲崩溃,好几次都想拿一把刀冲到太子面前,与之同归于尽,次次都被他拦下。

他当时也劝陆君平,殿下,要以大局为重。

后来,云娆没了,父亲也劝他,子玉,要以大局为重。

“父亲,此次离京,长公主定会派人为难云娆,回京前,您务必代我看好──”

边关告急,皇帝急召,明帝身边的大太监就候在大厅,事发突然,刻不容缓,能托负之人唯有与自己血脉相连,同样背负血海深仇的亲人。

“知道了,你且放心,安心退敌。”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是这么对他承诺的。

那是他当下唯一可相信,可托负之人。

……

“子玉,我也没想到她对你用情至深,得知你要成亲,居然趁你离京时犯下傻事,人死不能复生,务必以大局为重。”

……

“岑家的亲你不想结也得结,就只差临门一脚,你母亲的命,你那来不及出生就没了的妹妹,你隐忍负重的这二十余载,难道就要为了一个女人全都断送?!容珺,你给我冷静一点!”

当信仰崩塌,当最坚固的堡垒崩溃以后,该怎么办?

继续报仇?报仇之后呢?他还剩什么?

没人知道当年为何他要拦下那个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