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点点头,笑道:“小主进宫都半年多了,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兴许奉承了她,陛下高兴之余,也能多宠幸您呢。”
宝婕妤眼里闪过抹不自然之色,唇角生生抽了两下,叹了口气:“我呀,也不指望能得圣宠,更不敢奢望有幸怀龙裔。头先陛下隆恩,许陵儿入宫与我小住几日,我真的高兴得直喊阿弥陀佛。”
说到这儿,宝婕妤果真双手合十,朝勤政殿方向拜了拜,她眼圈一红,目中含泪,哽咽道:“我原想着与他数月未见,他定会忘了我。谁知他一看见我就叫我娘,更奇的是,我忽然又有了奶,他抱着我,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哎,我这辈子若是能给他再挣个爵位,也就行了。”
宝婕妤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走了另一条花荫小路,瞧着,是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
……
我和贵妃相视一笑,竟谁都没说话,默默地往前走。
皇宫内院是什么地方,外男岂能随意进出?更何况还是宝婕妤与前夫生的孩子。
李昭竟这般好心?
以我了解的他,他不会。
当初他察觉出张春旭的恨后,让梅濂百般诱导,“无奈”地同意这丫头入宫,册封为婕妤。
瞧那会儿素卿忽然吐血,想来平日里没少受宝婕妤的气吧。
而正如李昭用梅濂一样,从地方将他提拔到京城,先给他侍郎、再给尚书,但李昭暗中也在磨刀。
同理,李昭给了宝婕妤位份,许她见儿子,更封那个孩子为少阳君,以此一步步辖制住宝婕妤,给他做事……
我不知道说她是蠢,还是聪敏,总之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选择的路。”
郑贵妃轻拍了下我的手背,目视前方,淡淡一笑:“咱们外人可能觉得不值得,可兴许这对她来说,是种荣幸,毕竟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嗯。”
我笑着点头,扭头看贵妃,问:“那姐姐您呢?说句难听的,陛下如今对我实在是……您可有意难平?有没有后悔入宫?”
“你倒是真不跟我见外,问这个。”
郑贵妃促狭一笑,面色如常。
她并未回答我这个问题,挽着我,朝前走。
我们慢慢转出御花园,行到回廊上,这里地势高,放眼望去,皇宫之景尽收眼底,楼下就是嶙峋假山丛。
雷声隐隐传来,灰云似乎越压越低。
忽然,我听见假山底下传来女孩哭泣声,还有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忙停住脚步,身子往后撤了些,朝下看去,原来是萝茵公主和林氏等人。
此时,萝茵散乱着头发,奔在青石小径上,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愤恨地骂道:“本宫定要去禀告父皇,元妃仗着有身孕,一进坤宁宫就耀武扬威,方才就将母亲气吐血了,后还送来送子观音讥讽母亲,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还有那个贱婢张春旭,又来坤宁宫聒噪,竟不让母亲安生一日!”
“公主,你等等。”
林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萝茵。
她给左右使了个眼色,让紧跟着的宫人和嬷嬷们退后写=,随之,她环住萝茵,带着女孩坐到假山旁边的石凳上,轻轻地摩挲着女孩的背。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你是堂堂公主,在宫人跟前落泪发火,不成体统。”
“可是我难受啊。”
萝茵抽泣不已,窝在林氏怀里,消瘦的身子急剧发颤:“舅妈,她们欺人太甚,觉着我母亲身上有病,就敢肆意羞辱。我母亲可是正宫皇后啊,我就不信父皇能由着她们欺负我娘!”
“好了,妾身都知道,不哭了啊。”
林氏用绣帕轻轻地揩去萝茵脸上的眼泪,循循善诱道:“公主,您起码有三件事做错了。若是察觉不到错处,一旦闹到陛下跟前,陛下只有斥责你的份儿,你压根占不到任何理。”
“我怎么就做错了。”
萝茵不服气地坐端了身子,直面林氏,哽咽着问。
“其一呢,您不能叫妾身舅妈,咱们尊卑有别,您应该称妾身为林夫人。”
林氏从怀里掏出把红木梳子,抬手,轻轻地将萝茵的头发拆开,给女孩重新梳头发,柔声笑道:“其二呢,毕竟是你先动手教训的元妃,还把五皇子脸抓破了,陛下素来偏疼五皇子,岂不是要训斥你?”
“可是、可是……”
萝茵气结,手摸了下自己的头顶,委屈道:“可是我的头发也被那小子抓掉了很多。”
说到这儿,萝茵面上浮起抹羞惭之色,低下头,手指搅动着衣角,眼泪啪嗒啪嗒地往裙子上掉:“其实我没想伤睦儿的,从前睦儿在勤政殿住着的时候,我天天找他玩儿,他长得漂亮,又爱笑了,还叫我姐姐呢,我当时就是太气了,女先生常给我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是他,元妃是元妃……哎,待会儿我去瞧瞧他。”
林氏摩挲着萝茵的背,松了口气,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婴孩,不如你懂事,你该先给陛下承认错误。”
“嗯。”
萝茵抿唇,重重地点头,问:“那第三错呢?”
林氏轻巧地给萝茵梳了个髻,用发带绑住,笑道:“第三呢,元妃今儿来拜见皇后,除了腹大难以穿上吉服,该有的礼数,该敬的茶,一样没落下,便是后面那尊送子观音……”
林氏冷笑了声,柔声道:“她也是听说皇后平素里多抄经念佛,尊敬地呈上来的,真心有几分,咱们也不知道,便当她是好心罢。所以你这般去皇上跟前大吵大闹,非但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反而让皇上觉着是皇后唆使了你,支使你故意和元妃闹,你错上加错,定会被陛下斥责的。”
“我倒没想到这层。”
萝茵委屈地低下头。
“好啦,妾身知道你孝顺,皇后娘娘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