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登时恢复了安静,只剩我和云雀两个。
云雀松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把额上的汗,忙将茶水给我端来,笑道:“得亏陛下宽宏大量,夫人,赶紧趁热喝吧。”
“喝什么。”
我手抚着腰,另一手指向洗漱间的红木马桶,催促云雀:“赶紧给我提来,我快憋不住了。”
第57章仁美你们国公府花样还真多……
解完手,我顺便把衣裳换了,顿时感觉身子松快了不少。
我立在窗边,一边整理着裙子,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雪夜漫漫,李昭和梅濂由宫人打着伞,闲庭信步,两个人面上倒都带着笑,神情轻松,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是你把陛下请来的么?”
我转身,挺着肚子行到那张红木镶金椅上,坐下,拈了块燕窝糕,轻声问正在帮我整理床铺的云雀。
“下午的时候您被梅大人带走,奴立马让侍卫去宫里禀报陛下。”
云雀将落下的黑发别在耳后,抿唇一笑:“奴顺便把梅家那个跟踪的家奴捆了,打了一顿,随手扔到陋巷里。”
我摇头笑笑。
拿起李昭用过的白瓷杯,喝了口茶,瞅了眼被黑夜浸润的纱窗,皱眉问:“鲲儿呢?他用了晚饭没,药换了没。”
云雀听见这话,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疾步朝我走来,蹲到我腿边,轻声道:“夫人若不问,奴倒忘了呢。”
云雀扭头看了圈,压低了声音:“下午宫里传出话,说陛下忙着,暂时没法抽身出来,奴就先回了家。眼瞅着天擦黑了,鲲儿不见你回来,反复问奴姑妈上哪儿去了。”
自打过年后,鲲儿就在我这儿住了下来。
说实话,一开始我们姑侄俩还生分着,可到底骨子里亲,日子久了,立马熟络了起来,真是个极聪慧孝顺的好孩子,知道我一直自责,经常劝我,说:姑妈回来了,爹爹的病就能好了,莫说三根指头,孩儿便是没了一掌也甘愿的。
我家里放着许多碑帖,这孩子伤还没好透,就开始默默用两指练字,闲暇时候,就跟太医院院判学药理切脉,询问怎么能根治他父亲的疯病,若是犯病,可有急救之法?素日里可用什么方子保养?
院判大人着实喜爱鲲儿的勤学俊秀,倒也倾囊相授,帮我八弟拟了好几张秘方,说只要按时服药,不再受刺激,想来慢慢会好。
随着我们姑侄俩的关系逐渐亲近,鲲儿也察觉出我和李昭不正常。
有一日,我们俩正用饭。
这小子突然问:“姑妈,你为何不跟姑父过下去了?”
我还当他说李昭,气得拍了下桌子,骂道:“喝了几口怂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净欺负人。”
鲲儿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不是陛下,孩儿说的是……是那个姑父。”
我笑了笑,给孩子夹菜,并没有多说什么。
谁知这孩子忽然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既然姑父不好,姑妈为何不早早回长安?咱们家虽说穷,可也绝不会让姑妈饿着啊。”
那瞬间,我忽然就哭得止不住,珍馐美食在嘴里,如同嚼蜡。
我发誓,这辈子一定竭尽全力,让我的这个“儿子”过好,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想到这些事,我鼻头一酸,手指揉了下眼睛,笑着问:“你怎么说的?”
“我一开始哄着他,说夫人进宫去了。”
云雀叹了口气,摩挲着我的腿:“可您最近早出晚归,嘴里时常骂几句梅濂,咱们鲲儿就记心里了,问我,梅濂是不是姑父?姑妈是不是找他去了?云雀姐姐为何这般着急?是不是姑妈遭遇不测了?”
我心一紧:“然后呢?”
“奴当然哄他,说哪有的事。”
云雀噗嗤一笑:“奴真是没用,竟没看住他,让这小子偷偷翻.墙跑了。奴发现时人已经不见了,赶紧追了出去,原以为他要回家去找八爷,没成想他竟去了孙府。”
云雀两条胳膊轻搭在我腿上,笑道:“真是个聪慧过头的孩子啊,他把您年后给他做的华服脱下,换了自己的粗布棉衣,在地上滚了几圈,怀里抱着几本书,到了孙府,只说给四姑父还书。孙家下人这些年经常见鲲儿借书还书,也没疑心,笑着把鲲儿带了进去。
哎呦,奴不敢跟着去,躲在孙府外头,心里跟油煎似的,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鲲儿小跑着出来,等他到拐角处,奴一把把他拽过来,扬起手,佯装要揍,吓得这小子连连求饶,笑着说带了几句孙御史的要紧话。”
我立马坐直了身子:“四姐夫说什么?”
我虽说极讨厌那姓孙的,可不得不说,他当真说一句顶一句,还是得听的。
云雀起身,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孙大人听鲲儿说您丈夫是梅濂,也是吓了一大跳,让奴千万劝您别伤了姓梅的脸面,此人绝非池中之物,陛下启用是早晚的事。孙大人还说,梅濂怕您阻拦他往上爬,定百般讨好求饶,此人狼子野心,六亲不认,若您今儿给他使绊子,难不保日后他翻起身,耍手段暗算您和小皇子,莫不如客客气气的,两个人好聚好散,您最好在陛下跟前帮他说上几句好话,让他永远欠咱们一份情,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我沉吟了片刻,暗赞四姐夫果然老谋深算,虽说与梅濂从未谋面,但听说过梅濂在云州的事,也能把他为人掐准个七七八八。
“还有呢。”云雀从后面揽住我的肩,接着道:“今晚奴跟着陛下来这儿,胡马公公悄悄把奴拉在一旁,说了好一会子话。”
我登时紧张起来。
胡马是李昭的贴身大太监,胡马的话,多半就是李昭的意思了。
“公公说什么了?”
“他和孙大人说的差不多。”
云雀悄声道:“公公从暗卫那里知道,梅濂那小子对您动了手。按理,陛下铁定要帮您讨回个公道来,他打您一巴掌,陛下得砍他十刀。”
我噗嗤一笑。
砍人我倒不期待了,这狗东西今夜能来,已经让我大吃一惊。
“然后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