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她决定藏在心里,永远也不告诉他。
望着元剑雪远去的身影,永仙用力握住栏杆,哽咽道:“鲤奴哥哥,若是你真同情我,便去求陛下,去求九兄,让他们许我出家,余生只愿青灯古佛为伴,为我阿娘守孝,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元剑雪的身形停顿一瞬,永仙知道,他听到了。
阿素在房中等了许久,连点心匣子都换过了两道,方听琥珀来报,长公主和郡王方见了德妃,以兄长与永仙有婚约为理由,拒绝了提亲。
琥珀说完这话,阿素指尖忽然有些发抖,怔怔想,原来耶娘并不愿意她嫁给李容渊。其实自从与他分开,她在心中便百般克制自己,再不要想他,再不要念他,可现在才明白,其实自己心中还是期望能与他再成姻缘。
想到此处,阿素心底涌上一层钝痛,绵绵密密蔓延到全身。见她脸色苍白,琥珀赶忙扶她躺着,泪水浸湿了半边面颊,阿素朦胧间听到有人走了进来。青窈扶她起身,阿素发觉来人是阿兄。
见她脸色不好,元剑雪在榻边坐下,抬手试上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热。”
他回府后已听说了方才之事,见阿素仍旧低着头,忽然轻声道:“……怪我么?”
阿素讶异抬眸,只听元剑雪叹道:“因我,你与九殿下成不了婚事。”
阿素忽然有些惭愧,她一向只记前世阿兄与永仙姻缘未成,这一世从未考虑此处,只想着自己与李容渊的婚事,如今永仙处境艰难,自比她更痛苦万分。
想到这处,阿素虽心中涩然,却轻声道:“原来……阿兄就是因为如此,那日才问我是不是真的喜爱他……喜爱九殿下。”望着元剑雪,阿素缓缓摇头道:“我怎会怪,我也希望永仙有个好的着落。”
紧紧握着她的手,元剑雪怜惜叹道:“你从小最是心善,宁可自己受苦,总要成全别人。只是这件事自可放心,有你一句话,即便赴汤蹈火,也要令你达成所愿。
阿素蓦然抬头望他,元剑雪淡淡道:“也没什么,只要让阿耶将我从元家除籍,于你与九殿下的婚事便无碍。“
阿素睁大眼睛望着他,元剑雪叹道:“其实打小我便隐约听闻,大约自己并不是阿耶亲生,阿娘也因此更疼爱你些。”
阿素忽然间想起,此这一世发觉自己落水,阿娘扇了阿兄巴掌,她自出生便从他那里抢去了耶娘的宠爱,但阿兄不和她争,反更疼她些,原来他一直懂的,是世间最疼她,最有担当的兄长。
阿素眼眶微热,只是阿兄不知道的,前世因失去了他,自己也曾挨过阿娘一巴掌,在这一处,他们倒是扯平了。然经历了宫变之事,阿素知道是阿兄误会了,也无怪他误会。
赶忙打断元剑雪,阿素急促道:“别听旁人浑说,若你不是耶娘亲生,也再没有人是亲生的了。”
元剑雪很惊讶望着他,阿素索性将那日在宫中听到,耶娘与奚氏的谈话全讲了,听完之后元剑雪也极震惊,喃喃道:“竟是如此,原来我真的是耶娘亲生的孩儿。”
第124章有孕小县主初有身孕,需多加调养……
元剑雪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便传来轻柔声响,回眸却见安泰缓缓走进来。她已在外间听了一会,未料到一直以来爱子心中竟藏着这样一桩事。此时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嗔道:“若非亲生,又怎么如你阿耶一般性情,恪信践诺,不肯让旁人受半分委屈。”
元剑雪方知先前之言已悉数被听去,实有些局促,安泰却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肩,含泪道:“这些年,是阿娘对不住你。”
元剑雪身体一僵,英挺的身姿却逐渐在脉脉温情之中软化,片刻后他闷声道:“阿娘……别这么说。”
说罢便起身,扶住安泰在阿素榻边坐下,安泰此时才发觉爱子竟已长得这么高,越发沉稳。
阿素忙起身偎在安泰身边,见气氛沉沉,故意撒娇道:“阿娘你瞧嘛,阿兄说的什么话,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嫡亲的兄长,若他不要这家业,难道日后这重担要压在我身上,我才不依。”
见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安泰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嘛,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
见阿娘阿兄脸上皆带上笑意,阿素才悄悄松下一口气,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握住,只听安泰叹道:“我的宝儿,终究是要嫁人的。”
阿素垂下长睫不敢抬眸,安泰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只是应下了你阿兄的婚事,却苦了你。”
阿素心中一涩,却用力点头,小小“嗯”了一声,轻声道:“儿懂得。”然而疼痛却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上来,知再不可能与李容渊成一世姻缘,心中忽然难过得厉害。
身畔的茵褥晕开一点深色的水渍,惊觉自己竟怔怔落泪,阿素忙别过脸去,挣开安泰,想将埋进被衾之中。萦黛却在门外回报,已经宫中请来的鲜于医正带来了。阿素这才知道原来阿娘来是要探自己的病。
阿素想撒个娇糊弄过去,却被安泰按住,只听她沉声道:“请进来。”
与元剑雪退在一旁,安泰忧心望着鲜于通忙碌的身影。隔着幔帐,阿素静静伸出一只细瘦的手腕。鲜于通干枯的手指垫着一片薄绸,搭在她腕上青白纤细的血管上,闭目仔细诊了许久,面色却愈发沉重。安泰也不由紧张起来,低声道:“可有……什么妨碍?”阿素更加紧张,不由疑心,难道自己真得了什么绝症?
鲜于通却蓦然睁开双目,透过薄纱细细打量了阿素许久,他心中已有了八成定论,只是却不能当着众人讲出。
如此,鲜于通默然片刻,沉声道:“贵主与世子可否稍待,老朽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小县主。”
元剑雪知自己在此不便,先行告退,安泰犹豫了片刻,也带着侍女退出。只是她在门外等了许久,都听不到阿素房中的动静。
又等了一刻,安泰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却见幔帐已被掀开,想必方才爱女与鲜于通已有一番交谈,只是不知谈了什么,阿素倚靠在隐枕苍白着脸,紧紧绞着纤细的手指,而鲜于通则静静侍立一旁。
安泰心中一沉,直直望着鲜于通,鲜于通自不敢隐瞒,上前回报道:“小县主身体无恙,只是……”
他平素说话向来不吞吞吐吐,此时安泰不由急道:“究竟如何?”
鲜于通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畔,沉声道:“只是……小县主初有身孕,需多加调养。”
安泰恐自己听岔,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次?”
鲜于通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此时倒流利了许多。
安泰身体微微一颤,扶住身畔的漆木花架,低声道:“多久了?”
鲜于通低声道:“已有月余,尚不显怀,只从脉相上有异。”说罢叹道:“若贵主不信,便请小县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来。”
安泰依言唤来琥珀,鲜于通问道:“县主近来月事可正常?”
琥珀脸色一白,轻声道:“已……已推迟了一月。”
安泰怒道:“这事如何不报。”琥珀手足无措,慌忙下跪,却听阿素的声音从幔帐内轻轻传出道:“是我……是我未在意,阿娘别责她。”
安泰攥紧了帕子,犹自不敢置信,帐内的阿素也面色苍白,纤手下意识按在自己小腹上,身上却一阵阵冒汗,她从未料想过,在自己的身体里竟然已经孕育一个小生命,是她与李容渊的共同血脉。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萌生,前世她不曾有机会做母亲,而这一世……阿素只觉得既欣喜又难过,茫然而无措。
鲜于通还在一旁等候吩咐,安泰命萦黛领他先出去候着,转身见阿素怔怔倚着床栏。安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她身畔坐下,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