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似懂非懂,却听华鹤自语道:“瞧着那日,九殿下确是对元家那小县主上了心。”
紧紧跟在华鹤身后,小内侍磕磕绊绊道:“阿翁,如、如今我们该做些什么?”
华鹤不答,却笑道:“待九殿下离开,我们去德妃处探探口风,说不定,还要与她一同去元家走一趟。
当其时,不满李容渊的自然不只杨家一人门,中书令崔泯自知道赵王李静玺也是一般心怀不忿。他府中本有位姓姜的得力幕僚,宫变之前突然失踪,数十日后回来竟投了李容渊门下,如今从九品校书擢为万年令,虽不过是八品县令,却掌握京畿,可谓荣宠有加。也就那时李静玺才知,他那幕僚原本就是李容渊布下的棋子。
而对中书令崔泯而言,这自然是个机会,如今太子形同虚设,虽李容渊风头最盛,但难保其余诸王没有什么想法。这便是皇帝制衡好时机,而这件事具体要怎么做,便要他来安排了。
李静玺望着崔泯,自然也知道他要拉拢朝中与李容渊不和的势力,比如自己,比如杨家,这自然正中他下怀。
两人一同走出宫门,崔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低声道:“魏王势大,竟有左右朝政之力,不知是福是祸。”
知他故意试探,李静玺也不揭穿,笑道:“势大又如何,不过因为未被挑出错处。”
崔泯闻言讶异抬眸,心中却松了口气,原来他真有李容渊的把柄握在手掌,如此便好办了许多,只是他不明内情,倒真有些好奇,李静玺究竟捏住他哪一处。
见崔泯的目光带着探究,李静玺轻笑道:“阁老莫急。”只是终究要透一点口风,李静玺回眸望着崔泯,沉声道:“难道崔阁老不觉此次吴地之乱,乱得怪异。”
崔泯眸色深深望着他,李静玺却在心中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会稽王手下忽然冒出的那写讨逆檄文的才子,大约就是那位他曾经幕僚,号称扬州的举子,行事诡谲的姜远之。而若他是李容渊的人,此次所谓平定吴地之乱的功劳便根本就是李容渊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只是这其中,元家又参与了多少,这一点他却不得而知。
不过,这一点便足够他拖李容渊下水。
第122章问路德妃今日来自是为了宝儿和小九的……
散朝时已过午,元子期出了望仙门时天空中又隐隐飘起了絮雪,身边的侍从牵过马,从他手中接过笏板仔细收好,元子期抬头望了眼浓阴的天空,策马向南面急行。
兴道坊是朱雀门外第一道坊,距离北面的皇城最近,元子期回到王府时身上的雪粒未化。安泰亲自出来迎他,默契地接过他解下的鹤氅,望着元子期有些凝重的神色,关切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自高氏一党伏诛,安泰以雷厉风行之势斩除余孽,受牵连之人即便免死,也皆罢官免职,就连曾经最受宠爱的永仙公主也因为高后所出失了圣眷,被禁足冷宫。而诸如府中司马郑翊,官婢奚亭暮等叛主之人更是被押入刑部狱严加审讯。刑部尚书沈陟因岳家望州都督蓝越投降吴地叛军之事牵连,且妾室与逆党勾结,连坐打入天牢。本是死罪,沈陟已不报任何希望,但最终竟未被处斩,仅革除官职禄米。
直到后来沈陟才知道,是长公主在景云帝面前求情,才使他死里逃生。这固然是看在沈家曾是元氏旧臣,其中大约也有五娘的缘故。对于自己这个女儿被长公主认作义女,沈陟虽不懂其中机缘,但到这会只有唏嘘感慨与感恩戴德的情绪。
而如此恩惩并行的铲除异己手段一使,安泰自忖朝中再不会有人敢与自家为难,如今争论激烈之事也只有迁都与改元,但见元子期神情,似乎也并不是他心事重重的原因,想到此处,安泰小心翼翼端过新煎的清茶递与元子期,试探道:“元郎?”
元子期未答,值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阿素呢?”
提起爱女,安泰嗔笑道:“皆言生女肖父,可说得再贴切不过了,这些日子得了空,整日在香房之中调弄那些瓶瓶罐罐,连饭也顾不上吃,我这做阿娘的不懂这些,也只有你能管管她。”
元子期微微扬起唇角,迈出了书房,却是向香房走去。
那香房是一间净室,以琢磨好的岩石砌成,未用一片木材,为的是摒弃木质的杂味,元子期走入其中时,阿素带回府中的婢女琥珀上前福身道:“郡王。”
元子期示意她免礼,琥珀轻声道:“县主在里面。”
自平定高氏之乱后,安泰为爱女请封县主,其时世人只知长公主夫妇亲女早夭,却不知新晋这位又是何许人,而稍微知些内情之人却议论纷纷,为何长公主竟将婢子之女认为亲女,沈家更是惶恐,但承了元家的恩情,连过问也不敢过问。
对于阿素的身份,坊间多有猜测,甚至有流言说此女本为驸马私生女,长公主为了夫妻和睦才认下了。安泰气得头痛,沉声道:“夫君何等君子,竟被如此诋毁。”元子期却不甚在意,专注手下,将宫中送来拟封的邑号都划了,微笑道:“这些都不好。”
因阿素之前的封号“永宁”有些忌讳,又与苏樱华的封号“长平”做一对,安泰执意要为她再选封号,故而宫中送来许多备选,此时她接过那册子来一看,其上都是朝中大学士极尽溢美之甄选,元子期学识凌于其中任何一人之上,为女儿重选封号极为慎重,看不上也是自然。
如此,安泰笑道:“那便由夫君拟一个罢”
方才见元子期神色,安泰知道他早已有了主意,果然听元子期笑道:“阿仪觉得'宝福'如何?”
安泰“扑哧”一声轻笑出口,以帕掩口,忍俊不禁道:“难不成夫君思考了半日,就想出这么俗气的二字来,那你自己去问,我们的女儿却是愿不愿意。”
果然唤来阿素,一听“宝福”二字她就忍不住嘟起嘴,一副不甚喜欢的样子,转而望向元子期,却听他叹道:“珍宝复得,是我与你阿娘的福气。”
阿素闻言眼眶微红,知道这质朴的二字实是凝着耶娘的深爱。”忽然有些哽咽,阿素小声道:“能认回您和阿娘,也是我的福气。”
元子期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再这言,我的宝儿傻乎乎的,可不正是应了傻人有傻福之言。”
阿素气呼呼地抬头瞪他,元子期却以拇指揩干她的眼泪,低声道:“时间竟过得这般快,想来上次这般为你挑选邑号,还是在你方满周岁之时。如今,乖女已长得这么大了”
于是这邑号之后便真正定下了。此时元子期悄然迈入香室之时,正见新晋宝福县主双手握住玉杵,费力地将玉臼中溢着异香的木片舂成粉末。
一旁的炭盆燃得很旺,映着少女娇艳的面庞,红扑扑的,甚是动人。胡榻上扔着一条毛领子,元子期原以为是爱女贪凉丢下的,想捡起来给她披上,走近些才见那毛领子听见人声,竟竖起两个小耳朵,舒展起团成一团的身子,嗖得一声钻到榻下去了。
原来竟是个活物。见元子期讶异,阿素停了手,甜甜一笑道:“这是阿兄抓给我养的白狐狸。”说完又吃力地举起玉杵,小声撒娇道:“手都酸了。”
元子期不说二话从她手中接过玉杵,阿素乖觉起身让开,看元子期撩起袍服下摆,盘腿坐在地上烤干的蒲团上,屏息凝神为她捣这香片。
这是她从小惯会的偷懒手段,对付耶娘百试百灵。此时立在元子期身边,望着他专注的样子,阿素自告奋勇,贴心道:“我给阿耶锤背。”
只是手下全无章法,阿素糊弄着捶了一会,便听元子期笑道:“都说女儿是耶娘小棉袄,我家倒似养了只小猫。”
知他是说自己捶背像挠人,阿素赧然,却见元子期从玉臼中拈起一点香粉闻了闻,轻声道:“是做什么?”
阿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也不知怎么,近些时日总觉得困倦,打不起精神来,想配些提神醒脑的香丸来。”
元子期闻言即刻试了试她的额头,低声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阿素想了想,挣开他道:“别的倒没什么。”
元子期沉声道:“一会请医正来看看。”阿素最怕苦药,望着他的眼神都发怯,元子期顿时心软,哄她道:“也不一定就要开方子吃药。”
阿素为了让他忘掉这事,拽着他衣袖道:“阿耶看看,这醒脑丸的配得对不对?”
元子期叹道:“这香方本是无错,但是用在夏时,如今三九寒冬,哪里去寻鲜薄荷。你投机取巧以冰片代替,却不知冰片性寒凉,与其相冲。”
阿素此时才知自己犯了错,只是这方子她已调了一半,重做倒是费事。见阿素攥着衣角,有些无措的样子,元子期话锋一转,微笑道:“只是将错就错,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方法。”
见爱女闻言双眸发光望着他,元子期起身,挽袖从身边的嵌螺钿多宝格中重取了几味香来。阿素则乖乖坐在一旁的胡榻上,一手抱着白团子,一手托腮望着他英挺的身影。
忙碌了半个时辰,元子期将捏好的香丸收进一支细颈的玉瓶里,想递给阿素,转身却发觉胡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歪倒着,搂着白团子睡得正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