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怎么劝说都没用,只能等待时间流逝稍稍抚平伤痛,陶萱苏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多言,只是静坐在侧,帮嫂嫂照顾孩子。
皇上追封哥哥为从一品的镇国将军,封嫂嫂为从一品诰命夫人。接到圣旨时,嫂嫂无动于衷,连一句叩谢隆恩都说不出口,她的心已经死了,要这虚名浮利做什么?她只想要夫君能够活着回到自己身边。
陶萱苏乃重生之人,对皇家浩荡恩德亦不放在眼里,只是想到外甥陶平的将来,不免还是低头领旨谢恩。
太监去后,瑞王侧妃曹娴娴竟然来了。她穿得很素,眉目透着悲伤之色,似乎不是来耀武扬威而是奔丧来的。
彼时,将军府已是一片缟素,为陶令闻千里之外的亡灵而哀悼。
曹娴娴徐徐走进房间,望着关山月和红通通的孩儿,一句话也没说,忽然间就落泪了。
陶萱苏从前还想复仇,现在已经放下执念,不想复仇,也不想和曹娴娴敷衍作假,拦在她面前,道:“将军府不欢迎你。”
曹娴娴似乎没听进去,眼神落在刚出生的陶平身上,道:“那小孩儿长得真像令闻哥哥。”以她的身份这么称呼镇国将军,是僭越礼法的。
“他死了。他死了。”曹娴娴眼里蓄满泪水,“姐姐,你记得吗?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见面,我不幸落水,是令闻哥哥将我救起,否则我也不能活到今天。从那时起,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令闻哥哥。后来他参军去了,都没提前和我道别,他就走了。我等啊等,等了九年,终于等到他回来。”
曹娴娴说起陈年往事时,陶萱苏觉得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她,那么执着,那么单纯,令人心疼。
“他班师回朝的那一天,我打扮得格外漂亮。我心想,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要让他第一眼就看到我,我长成大姑娘了,可以嫁给他,可以和他厮守一辈子。”曹娴娴目光忽然变得狠厉,“可是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关山月。他给我介绍,说她是他的妻子。姐姐,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七零八碎。明明是我先认识令闻哥哥的,为什么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曹娴娴抹了一把面上的盈盈泪珠,“没关系,大不了关山月做大,我做小,只要还能守在令闻哥哥身边,吃些亏不打紧的。可是令闻哥哥说,他一辈子只会有关山月一个妻子,绝不再娶别人。姐姐,你知道这种痛苦吗?我爱他,从小就爱,第一眼就爱,可是他告诉我,他爱别人,他只是将我当成妹妹。我不要当什么妹妹,我要做他的女人,他不要我,就算我主动献身,他也不要!”
曹娴娴的心思,陶萱苏是看在眼里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她因此变得心狠手辣,实在是她心术不正。
陶萱苏指责道:“哥哥待你不薄。”
“可他给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他爱我!”曹娴娴嘶吼声中透着无可奈何的苍白。
这般深情厚谊,令人惋惜,可是曹娴娴的所作所为又实在令人发指。“这就是你变坏的借口吗?这就是你往嫂嫂蜂蜜里加滑胎药物的原因吗?”
曹娴娴轻扯嘴角:“你们早就知道了?也是,不然这个孩子怎么能平安诞生呢。”
陶萱苏不让她靠近外甥,“我早就看出你的蛇蝎心肠。端午节那天,也是你安排太监推的我。”
“是我。但你有证据吗?你去皇上那告发我呀!”
陶令闻的骤然死亡,于曹娴娴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从前她勾心斗角,是因为她觉得唾手可得的幸福被人摧毁得连渣都不剩了。所以她要报复,她要毁灭所有肉中刺眼中钉,包括陶萱苏包括关山月,陶令闻是最后一个。可现在陶令闻最先死亡,曹娴娴像是浑身力气被人抽走了似的,轰然倒塌。
陶萱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两个响脆的耳光直接“啪啪”打在曹娴娴脸上,刮得她双颊立刻起了手指印,火辣辣地疼。
“我哥已经死了。从前的情分,我们恩断义绝。往后你再敢对我家人下手,我绝对让你后悔。”
早就打算要说出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所以曹娴娴没有带丫鬟进来,势单力薄,她暂时不敢还手,反而笑了笑:“撕破脸皮说话也好,我也不想再装了。陶萱苏,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哥,你为什么让你哥去参军?如果他当年没有参军,就不会认识关山月,今天也不会阵亡!陶萱苏,你等着,我们斗的日子有的是。”
这番话简直荒谬至极,不过是为了给她疯狂的行为,安一个看似可怜兮兮实则无厘头的帽子。
越过陶萱苏的肩,曹娴娴怨毒地望了一眼痴痴呆呆的关山月和她怀中的孩子,然后转身而去。
天下竟有如此蛮横无理之人。
陶萱苏转过身,走到床沿,柔声道:“嫂嫂,你别担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们的。”
关山月摇摇头,没有说话,从她昏睡两日醒来后,就一直没有开口。她不怕曹娴娴放的狠话,甚至也觉得如果陶令闻没有参军该多好,那他就不会死,哪怕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相识,只要他好好活着,什么代价她愿意付出。可惜事实已经没办法改变。
除了曹娴娴,将军府里还有两个人让陶萱苏头疼,那便是阴阳怪气的张氏母女。
虽然陶萱苏一直没收到恭王送来的和离书,但这些天两人不通音信,已经默认和离,所以在将军府驻守的侍卫也被她遣散了。
没了侍卫看守,张氏母女各生了四条腿似的,麻溜地跑出来活蹦乱跳。
父亲陶奇一脸哀色,毕竟唯一的亲生儿子死了,做父亲的就算再偏心继室,也免不得心疼肉疼。张氏和陶仙儿却毫无哀伤之意,她们总觉得陶令闻当上将军后趾高气昂,苛待她们,故而嫉恨哥哥已久,这会子看热闹还来不及,怎会为哥哥滴泪呢?
张氏挺着大肚子,洋洋道:“要我说呀,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好好养育陶平。过不了几个月,我肚子里的这个也要出生了,两个小孩一起做个伴。”
就算陶令闻死了,皇上抚恤,将军府的钱财少不了,张氏还想再压榨压榨关山月。
陶仙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是要去相亲,在房间里东摸摸西碰碰,俄而站在陶萱苏面前,道:“陶萱苏,爹已经给我定亲了,是翰林学士刘大人的嫡子刘允。他呀可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子,而且双眼亮晶晶的。”
陶萱苏冷笑道:“你见过了?还是私通了?”
陶仙儿被堵得吞吞吐吐,她小时候嫉妒陶萱苏的美貌,后来嫉妒陶萱苏可以参加皇子的选秀,又为陶萱苏毁了容嫁给瞎子而幸灾乐祸,央求爹爹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这会儿见了落魄的陶萱苏,怎能忍住不炫耀。
“我……我听说的。不管怎样,总比瞎子要好。你回门的时候,瞎子就没跟过来。现在你哥死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瞎子过来安慰你一句。你们不会已经和离了吧?不然府里的护卫怎么不见了?”
真应该厚着脸皮留下护卫,就可以不用看见张氏母女的这副丑恶嘴脸。
陶萱苏道:“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们都给我出去!”
陶仙儿最看不惯陶萱苏一脸傲横的样子,仿佛全天下她最厉害似的,瞪着她道:“出去?你哥已经死了,现在将军府是爹最大,爹还没说话,你叨叨什么?”
张氏慢腾腾地坐下,附和道:“虽然关山月是个从一品诰命夫人,并没有实权。而且这个封号也是你哥牺牲了命换来的,不算什么。”
陶萱苏看了看爹,爹只是皱眉,小声地让张氏母女别说这些刺人心的话,根本不管用。她暗下过决心,要保护好嫂嫂,就一定要。
关山月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抽出一把长剑,架在陶仙儿脖子上,呵斥道:“出去!”又指着张氏、陶奇,“出去!再进我房间,我直接杀了你们!”
第48章无奈
陶奇、张氏母女被关山月赶出正院,气呼呼地回去了,心头咒骂,关山月真是不识好歹,陶萱苏已经嫁了人,还能照顾她一辈子不成,陶令闻死了,她该和公公婆婆多多亲近,未来的生活才能平坦些,可她偏这么做作蛮横,到头来吃亏的不过是她和孩子罢了。
张氏一面抱怨关山月凶悍不配做陶家的儿媳,一面喝起了甜甜的蜂蜜水,对陶仙儿笑道:“等我肚子里的儿子生下来,将来可不要做什么将军,刀枪无眼,多危险啊,像陶奇这般死得冤枉,岂不可惜?我的儿子啊,要做正一品的丞相,除了皇上,谁都得听他的。”
陶奇木讷地立在一旁,想说些什么,考虑到妻子怀有身孕,到底也没说话。
陶仙儿叹道:“真是晦气。本来今年年底我就可以出嫁的,偏偏家里死了人,婚事只得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