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半日,胡金枝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远远瞧着是个四十岁的妇人。
树荫下,陶萱苏问盛嬷嬷:“这位胡嬷嬷住得很远吗?”
盛嬷嬷叹气道:“这大半天功夫,就是住在府外也早就赶过来了。这起奴才瞧着王爷不管事,一个比一个拖拉敷衍,让王妃笑话了。”她心里也正巴望着底下奴才犯错,看这位新来的王妃有没有本事借机立威。
春心用绿色缂丝绣鸳鸯图面团扇给陶萱苏遮挡太阳,面露不悦之色,道:“先前从宫里回府,几个嬷嬷围在一起嗑瓜子,见了小姐也跟没骨头似的,懒绵绵的。”
立在树荫下的陶萱苏心下有数,待胡金枝走近,笑道:“大中午的,劳烦胡嬷嬷跑一趟,可热着了?”
胡金枝走一步歇两步,压根不觉得热。她先是直勾勾地盯着陶萱苏脸上的红色疤痕瞧了半晌,心想王妃果然如外界所说是个丑八怪,王爷又瞎,两人绝配。
胡金枝起了轻蔑鄙夷之心,勉强福了福身子,道:“奴婢拜见王妃。王妃不在屋里歇着,到院子里作甚?”
这话便不对,哪有奴才盘问主子的道理?春心先瞧不过眼,要开口呵斥。
陶萱苏拦住她,道:“我瞧着这里的牡丹开得好,说明你平日打理劳苦功高,想移植一簇到王爷房间。”
胡金枝听到王妃夸赞,扭头瞧了瞧恣意绽放的牡丹花,先是一喜,又听到王妃使唤她干活,心里顿生厌恶,才吃午饭,不歇着,巴巴地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几株牡丹?也不打盆水瞧瞧自己的样子,配得上国色天香的牡丹吗?
王妃纤弱如柳,想必是个好欺负的,今天若由着她指挥,来日她事事都要使唤我。胡金枝是个积年的老奴才,自有一番推断,推脱道:“王妃,牡丹不好养,移植不容易活。”
陶萱苏见其不尊不敬,上前两步,正色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你快去找人过来,凡是我挑中的牡丹都连根挖出来。”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的王妃吗?不过是和瞎子凑一对过活的丑妇罢了!胡金枝倔道:“王妃。这会儿才吃了午饭,大家都歇着,谁愿意跑呢?”
春心气呼呼,忍不住道:“这不过是初夏时节,天并不热,怎么就不能跑一趟?身为奴才,竟敢反驳王妃的话。胡嬷嬷,我看你是没规矩!”
胡金枝剜了春心一眼,脸上的褶子都透着鄙薄之意,道:“你一个小丫头也教训起我来。你倒有规矩?王妃,怒奴婢直言,移植牡丹的事办不了。这牡丹是当初皇后娘娘赏的,再移植会坏了风水……”
啪!
盛嬷嬷一巴掌打在胡金枝脸上,惊得她踉跄两步,“王府里,除了王爷,便是王妃最大。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胡金枝怒不可遏,在王府劳作多年,头一回挨打。
陶萱苏身为王妃,不好直接动手打奴才,盛嬷嬷出手倒是及时。陶萱苏怒视胡金枝,决定杀鸡儆猴,道:“盛嬷嬷,把王府上下所有的奴才叫过来。今天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王府里的不良风气!”
第22章立威
陶萱苏在附近的亭子坐下,命胡金枝站在外头,不准走。
胡金枝发觉王妃动了真怒,还要当众处置她,这才意识到王妃不好惹,连连告饶,表示立马去找人移植牡丹花。
陶萱苏睥睨着她,一声不吭,望之令人胆寒。
王府的奴仆都到场后,疑云四起,窃窃私语。
过了半晌,陶萱苏才高声发话道:“今天唤各位过来,第一呢,我是王爷的妃子,才进府,该和各位见个面,免得面对面碰着,有的人还不晓得行礼!王爷身子不好,管不了家务事,往后王府上下,便是我做主。”
众奴仆面面相觑,还有神色轻佻不敬者。一个被京城流言缠身的丑女也能做当家主母?恭王府迟早衰落,瞎了一个王爷,现在又来一个丑王妃,不成气候。
陶萱苏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从春心手里取来团扇,轻轻扇了扇,不疾不徐道:“第二,今日我命胡金枝移植牡丹,她见了我,不仅未行大礼,还对我的吩咐推三阻四,这就是你们在王府当差的风气吗?”陶萱苏字正腔圆,句句震耳,“王府总管何在?”
有一站在前排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躬身道:“奴才刘舒拜见王妃。”
陶萱苏上辈子当过皇后,动起怒来,眼角眉梢尽是令人畏惧的凛冽,“刘管家,依照王府的规矩,胡金枝该如何处理?”
刘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胡金枝,皱眉道:“当……逐出王府。”
胡金枝吓得面如土色,惊慌求饶道:“王妃,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饶过奴婢这一回。”
“马车撞树,知道回头了?见到棺材,知道掉泪了?先前不还气焰嚣张,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对这种人,不惩治一番,她就会奴大欺主,陶萱苏深谙其理,“还有上午我从宫里回府的时候,有几个内院的奴才跑到外院嗑瓜子闲聊的,站出来!”
鸦雀无声,你望望我,我瞥瞥你。
陶萱苏扫视一圈众人,面色愈发严肃,“站出来!等我一个个揪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顿时便陆续有四个妇人扑扑地跪在地上,变色流汗,哀告求饶。
陶萱苏走下凉亭,绕着胡金枝和这四个妇人走一圈,冷冷地盯着她们道:“我念着你们五人不晓得我的脾气,这次从轻处罚。胡金枝,罚月银三个月;至于你们四个,扣掉这个月的月银。如有不服,逐出王府。”
若是重罚,人人自危,没人能安心当差,当前最要紧的是以儆效尤,管束人心。
“奴婢认罚,奴婢认罚。”
陶萱苏望着众人,目光如淬了冰雪一般,凛然道:“你们都抬头看我,记住我这张脸,记住我的眼神,记住我的话!无论外头多少风言风语,我都是恭王唯一的王妃,是恭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你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在王府当差,就得遵照我的意思。”
众人有慢慢抬头看的,也有不敢抬头的。
陶萱苏将众人一个一个瞧过去,指着其中一个,威严汹汹地道:“你瞧瞧你的衣裳,胸前破这么一道大口子,若王府来了客人,见你这样,成何体统?”
“还有你,衣裳这么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吗?”
“你,头发乱糟糟的。”
“除了你们的装扮不合规矩,行事也是马马虎虎。凉亭里的坐墩积了一层灰没人擦,旁边还放着两个水桶!院子里杂草丛生,都快挡着路了!池子里飘着好几条破布麻袋!堂堂恭王府,让你们荒废得不成样子!”
被陶萱苏点到的几个人都羞红了脸,扰扰不自安,忍不住打个激灵,深恐王妃责罚。
刘舒总管请罪道:“是奴才管教不严,奴才回头就打理好,还请王妃息怒,切勿伤了身子。”
陶萱苏走回凉亭,居高临下,“今天我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目的不是惩罚你们,而是要让大家明白,王府该有王府的规矩,恭敬勤勉、克尽厥职、安分守己。我进王府前,你们怎样,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天起,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往后,我再发现,一个不遵的,我就罚一个;两个不遵的,我就罚一对。比之今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绝不手软。”
“奴才(婢)明白。”众人不禁心道,这个丑王妃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往后得步步谨慎,不能被她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