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两位——”鸨母的目光在棠音身上落了一落,见是个女子,看打扮,还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视线便有一瞬的停顿,但转瞬却又笑道:“两位可是个面生的呢,头一回来我们立雪轩吧?快往里头请。”
她年轻时也是个当红姑娘,风月场里的老手了,什么情况也没见过,一时也只当昭华是个玩的花的公子哥,便又对那小丫头道:“春儿,还不快去将纤月、琼裳、回烟几个都叫起来,让她们打扮好了来雅间里供公子挑选。”
她说着,便姿态妩媚地轻轻扭过腰身,笑着将两人往楼上引。
如今还是清晨,立雪轩里的雅间倒也算清净,与一般的酒楼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摆设上,多了几分脂粉气罢了。
棠音与昭华在雅间中坐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听槅扇微微一启,香风扑面而来。
棠音一抬眼,便望见了当先的一名女子。
许是昭华出手大方,那鸨母便也将楼里的红牌给叫了出来,这名女子是十分标致的美人长相,杏眼桃腮樱桃口,宜笑宜嗔。白如羊脂玉的手上抱着一柄细颈的琵琶,正仪态柔婉地对昭华轻轻躬下身去,柔声道:“小女子纤月,见过公子。”
她的身子微微伏低,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自己一段纤美如玉的脖颈,而一双带着旖旎波光的水杏眼,正似有若无地落在昭华身上。
只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落,便又害羞似地将视线转了开去,偏生一双红唇微勾,欲拒还迎。
昭华轻轻抽了一口气,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棠音的手背,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她是怎么做到一边低头,一边抬起眼来含情脉脉地看人的?花楼里的姑娘果然是与外头见到的不同,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天赋异禀?”
“那叫活色生香。”棠音微红着小脸,轻声答道。
“对,活色生香。”昭华感叹道。
鸨母见她们两人只说话,却没有留人的意思,是使了个眼色,让纤月下去,让后头等着的另一位姑娘上来,同样向昭华行礼。
这一位,却又与纤月不同,是十足浓丽的长相,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波光万顷,腰身明明细得不盈一握,但偏生该丰盈的地方,却一点也不落于人后,再被那单薄的丝缎罗裙一衬,更是令人移不开眼去。
昭华叹为观止,立时便又侧首过去,与棠音低声感叹了一番。
鸨母见了,便又不动声色地让这位姑娘下去,换了另一位上来。
可昭华也是第一次来花楼,却不知道看中了哪位姑娘是要自己主动出言留下的规矩,因而一整列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姑娘过去了,她都未曾表态选中一位。
若不是那一锭黄金,鸨母甚至要以为这是对家派来砸场子的了。
但看在钱的份上,她仍旧是笑得恳切,只拍了拍手,让姑娘们尽数下去,而自己,则上前了几步,掩口轻笑道:“这些可是我楼里最好的姑娘了,公子一个也瞧不上?”
昭华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说自己每一位都看上了,却听那鸨母放轻了嗓音道:“那公子是想玩些新鲜的?”
她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的老人了,眼光可是毒辣的很。甫一见到昭华,便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像是女子,如今她一位都看不上,心中自然更是认定。但却也不说破,只低笑着道:“您别忙着推拒,先看上一看,一定会让您满意。”
昭华本来也没想着拒绝,还道是还有藏着的绝色,立时又拿出一锭金子丢给鸨母道:“那你还不赶紧让她们上来!”
鸨母笑了一声,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摆着腰肢下去了。
“方才那些已经很是不错,若是挪到宫里,兴许有几个都能换个官女子当当。难怪这里全是清倌还能引得朝臣们扎堆地往这跑。”昭华期许道:“也不知剩下这些藏着不肯见人的,是怎样的绝色——”
她的话音方落,便听槅扇轻轻一响,一身月白衣袍,束着玉冠之人抱着古琴,款款自外头进来。
是一名男子。
昭华微微一愣,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而鸨母见她没有出言拒绝,便轻拍了拍掌心,对后头道:“都进来吧。”
话音落下,无数姿态各异的男子便从善如流地依照着排好的次序进入雅间之中。
无论是清隽的,婉媚的,还是英气的,似乎只要是女子会喜欢的样貌,便都被召入了这立雪轩中,无一欠缺。
甚至,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干干净净的长相,刚一上来,就对两人笑了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甜声对昭华唤了一声‘哥哥’。
昭华起初也是十分震惊,但旋即想到自己身上穿的是男装,且这立雪轩里也不做皮肉生意,便也冷静下来,只是如赏花一般,凑近棠音耳畔,对她一一感叹道。
“这个不错,长得倒是清隽,就是这一身月白袍子和那副姿态让我想起了李……”她顿了顿,想起还在花楼里,不好暴露身份,便硬生生将剩下两个字给吞了下去,只皱眉道:“一想起他,我就倒尽了胃口。”
“那个红衣服的也不错,姿态柔婉,比女子还要妩媚几分。我听说有些官员家里会养——”她轻咳了两声,又将那两个字带过,只随口道:“总之,应当是男子喜欢的长相。”
“这个也不错,天真可爱。”昭华将目光落在了方才那个叫哥哥的少年身上:“就是年纪小了些,嘴倒是甜的很。若是长大了,应当是个会哄人——”
她话说到一半,外头却倏然传来一阵喧嚣,只听得似乎是那个叫春儿的小丫头慌慌张张地喊道:“您,您不能上去,雅间里还有客人——”
随着话音落下,又是碰地一声响,刚刚被鸨母轻轻掩上的槅扇被人一掌拍开,重重撞到一旁的墙壁上,激起烟尘漫天。
墙灰震落,在槅扇处恣意飞舞,掩盖了来人的容貌,昭华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开口赞道:“这个更不错,性子够野!少见!”
她话音方落,烟尘也渐渐散去,渐渐露出一张容貌昳丽,却冷如积了千万年寒霜的面孔。
昭华面上的笑意转瞬僵了下去,只震惊道:“李容徽?”
她沉默了一瞬,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震惊道:“难道你那两百抬聘礼是这样赚来的?”
第121章青丝交缠是我不如他们会伺候人?……
李容徽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一身玄衣立在槅扇外背光处,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深紫色的盒面上,他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显出青白的骨节。
须臾,他疾步走进槅扇,仿佛只是瞬息的功夫,便已经走到了昭华与棠音跟前。
不待昭华开口,他已经将盒子换到左手上单手拿着,右手则紧紧握着棠音的手腕,哑声道:“跟我回去。”
幕离下,棠音正满面通红地攥紧了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被他这样使了力道一带,便也被带起身来,在昭华的抗议声中,有些踉跄地被他带着往木梯处走去。
棠音的脚步不稳,刚走下几阶,便身子一倾,往木阶下摔去。
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却又觉得腰间骤然一紧,旋即自己被李容徽重重带进怀中,身子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有些发疼,而清冷的雪松香气旋即也溢满了鼻端,却不如往日里一般平和缱绻,甚至带着一股子雪山将崩的危险感。
棠音有些心惊胆战地小心抬起头来,隔着幕离去窥探他此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