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本宫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也为皮相所迷惑过,也向往过话本子里写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甚至是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

“但是最后,本宫还是嫁到这宫里来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棠音只觉得皇后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冰冷极了,与这温暖的殿阁格格不入。

她不敢问,也不敢答话,只咬唇低着头,看着远处的宫灯里的烛火颤栗似地胡乱跃动。

徐皇后轻轻启唇,一张白玉似的面孔仍旧慈和如观音,语声也低柔,似佛前厚重的幔帐一层又一层地压下,以善的名义,无声将人缠裹。

“因为,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只顾着自个的情爱喜乐。终归,也得顾念着些家人。”

“棠音,本宫曾经说过,你很合本宫的心意。性子柔婉,肖似本宫少时。本宫见了你,便似见到了未出阁时的自己一般。”

“所以你,也会与本宫做一样的选择。顾念着自己的家人,不让他们因你的一念之私而遭受无妄之灾……对吗?”

棠音倏然觉得,这殿内的地龙实在是烧得太旺了一些,闷热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徐皇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在理上,即便隐隐觉出有不妥之处,却也无从反驳。

正当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槅扇倏然被人叩响。

声音急促,是少有的慌乱。

徐皇后止住了话茬,淡淡道:“进来吧。什么事这般急切?”

她的话音方落,槅扇旋即一响,她的贴身侍女珊瑚脚步匆匆地进来。看到棠音时似乎迟疑了一瞬,但终究还是惶急道:“娘娘,偏殿走水了。”

徐皇后秀眉紧蹙:“是怎么回事?水龙队可过去了?”

珊瑚忙道:“回娘娘,水龙队已经过去了。只是,这走水,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听今日当值的宫娥萱草说,似乎是小宦官们在殿内烧炭盆取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风将幔帐吹落到炭盆中所致。”

徐皇后又启唇问道:“是哪座偏殿?”

“是曾经满钿与烧蓝住的那一间。”

棠音听至此,讶异出声:“满钿与烧蓝曾经住过的偏殿?为何用曾经二字?难道满钿姑姑与烧蓝姑娘,已不在清繁殿里当值了吗?”

珊瑚自知失言,忙赔笑道:“沈姑娘有所不知。满钿姑姑是年岁到了,放出宫去了。至于烧蓝姑娘,是家中母亲重病,来皇后娘娘这求去。娘娘慈悲,赏了她不少金银细软,让她回乡尽孝去了。”

虽清繁殿内又是炭盆,又是地龙的温暖如春,但棠音还是觉得似有一阵寒气慢慢从地心里涌上来,一直浸透到四肢百骸。

她赶紧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皇后福身一礼:“清繁殿里走水,又惊动了水龙队,想是会有许多事需要善后定夺。棠音便不叨扰娘娘,先行回府了。”

这一场动乱下来,皇后也没了强留她的理由,只得略一点头,让珊瑚带着她出去。

沈棠音与沈钦一同回到相府的时候,日头升得正高,照在化了霜的地面上,白花花的一片。

可对他们来说,这一场蓄势已久的风雨,终于是要落了下来。

相府庭院里,下人们皆已被遣了出去。唯独一身重紫色官服的沈厉山面色沉冷地立在高阶上,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姜氏。

“父亲,母亲。”

两人自车辇上下来,棠音跟在自己哥哥身后,揣揣走了过去。

沈厉山闻言面色愈冷,沉声道:“你们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

“老爷——”姜氏愈发担忧,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过来认错。

“你不必护着他们!”可今日,沈厉山显然是气得狠了,一甩袍袖道:“一个个的,倒是长进了!将我蒙在鼓里!”

“是我的不是——”棠音见父亲真的生气了,忙低头小声认错。

话还未说完,沈厉山已厉声道:“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

棠音知道自己是将父亲气得狠了,也不辩驳,刚挪步想往祠堂里走,却见父亲伸手一指沈钦,似蕴着雷霆之怒:“还不快去?”

棠音愣了一愣,忙道:“父亲,私自入宫的是我——”

“你还好意思说?”沈厉山气得瞪了她一眼,又怒道:“私自入宫的当然是你,可若不是他给你做掩,你能瞒着我们那么久?”

沈钦无奈,只能給棠音递了个珍重的神色,抬步往祠堂里去了。

棠音独自立在庭院里,面对着父母两人一同扫来的视线,愈发是慌乱到了极处,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头也都不敢抬。

“这件事,是女儿做得不对,不该给家中添麻烦,您别生气了。”她小声求饶。

“你这是给家里添麻烦的事吗?”沈厉山气得手指发颤,在原地重重踏了几步,气怒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去为那七皇子出头,有多险?若不是皇后与太子有意将此事压下,宫中随便捕风捉影地传出几句去,光是流言蜚语就能将你逼死!”

姜氏也叹气道:“棠音,你要知道,宫中皆视你为未来的太子妃。若是真有什么流言传了出去,太子殿下将置身何地,你又置身何地?”

棠音的指尖不安地攥着袖缘,好半晌才慢慢开了口,语声低得几乎听不真切:“我知道,宫里皆言我与太子殿下之间只隔着一张圣旨。”

她迟疑道:“可是这张圣旨,毕竟还未曾落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话还未说完,沈厉山已怒极开口:“毁一桩御赐的婚事,就为了那个七皇子?”

李容徽?

棠音闻言轻轻愣一愣,继而缓缓摇头:“不是因为旁人,是因为我自己。太子品行不端,不是女儿想嫁之人。”

姜氏不知内情,但沈厉山却是知道一些的,一时间,眸色沉沉,未再开口。

良久,他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我……”棠音迟疑一下,不知为何,倏然间却想起了清繁殿里皇后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