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正当她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垂帘边缘的时候,眼前的少年轻声开口。

这是他与沈棠音说得第一句话。嗓音因高热而略有些喑哑,却仍旧低醇磁沉,隐忍而克制。

似在压抑着什么她看不清的庞杂情绪。

沈棠音愣了一下,握着车帘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她仍旧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后背紧紧贴着车壁,但眼泪却渐渐止住了,终是鼓足了勇气开口:“你,你醒了?”

她说着低头看见李容徽衣衫上渗出的血色,迟疑着放轻了些嗓音:“你再忍一忍,太医马上就来。”

李容徽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面上,思绪有刹那的停滞。

眼前的少女形容尚小,一张瓷白的脸埋在斗篷绒绒的风毛中,使得本就软糯的小脸更添几分稚气。黛眉色泽清浅,唇上尚未涂朱,是少女特有的娇美而丰润的珊瑚色,眼眶微微泛红,一双清亮的杏眼里仍有泪意,却清澈得如天水洗过。

这是棠音还未及笄时的样子。

而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豆蔻之年的棠音了。

很久,隔世之久。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吗?”眼前的少女迟疑着怯声开口,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下手极有分寸,匕首割开的裂口虽长,却并不算深,也就是破皮见血的程度罢了。

至于疼,自然是有一些的,像是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思念一般,隐藏在暗处,时不时发作起来,绵密而细碎的疼。

但是比起上一世行军打仗时受的伤,这一点小伤,还真不放在眼中。

李容徽方想开口,车外的檀香却隐约听见了响动,抢先开口道:“小姐,是人醒了吗?”她说着如释重负一般念叨:“荣满也该来了,待他带着太医回来,我们便可以回府了。”

随着檀香的语声落下,李容徽亦不动声色的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棠音,见她被侍女一提,面上便露出急切之色,眸光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而沈棠音本就一心想着回府找爹爹商量梦魇之事,此刻檀香一提,更是心焦。

她正想开口答应,却听身旁一声压抑的痛哼。

沈棠音转过脸去,看见方才还好好倚在大迎枕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痛的弯下了身去,而指尖正捂在自己腰迹的伤口上,一道道血线正雨丝一般自指缝中溢出。

触目惊心。

“你,你的伤口——”

“没事的。”眼前的少年抬起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望向她,慌乱地伸手想要挡住自己正在不断落下的血线:“已经不疼了。”

他说着咬着唇支起身来,一点点艰难地往马车外走去:“我的宫室离这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他的尾音有些颤抖,似乎强忍着痛意,但仍旧是轻声重复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眼看着他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要倒下,沈棠音一慌,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袖子扶住了他。

“可外头还在下雨,你又在发热,身上还有伤——”

沈棠音说着说着,嗓音慢慢低了下去。为自己方才升起的,想要赶紧回府的自私念头愧疚起来,白皙的面上转瞬便镀上了一层绯色。

好半晌,才蚊呐一般开口:“你住在哪座宫室里?我送你回去。”

第4章居所这样就不会弄脏你的裙裾

送他回宫?

鸦羽般的长睫下,李容徽的眸光星辉般微微一浮——那不知为何偏离了的命运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轨迹上。

只可惜,还不够。

他抬眼望向沈棠音,语声放缓,显出几分迟疑:“可是,方才你的侍女催你回府,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往下垂落,隔着袖子送到了沈棠音的掌心里,面上却流露出几分说错了话似的慌张,忙又低声道:“你还是快回府吧,千万别因为我耽搁了。”

沈棠音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

这是方才檀香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怕她因此耽误了回府的时辰,才一直强撑着说伤口不疼。

可明明都已经伤成了这样。

还发着热。

一时间,沈棠音只觉得不仅仅是面上,就连扶着他衣袖的手指都灼烫了起来,像是一齐在为自己方才那个自私的念头而无地自容。

她红着脸抬起头来,补救一般坚持:“我送你回去。”

她生怕李容徽不答应,便松开了他的袖口,自一旁小桌底下找出了宣纸和笔墨来,一道研墨,一道轻声哄他:“不会耽搁的,府中的事,我留封信同来的小厮,让他带回去给父亲便好。”

她将润好的笔虚停在宣纸上,再次问道:“你住在哪座宫室里?”

那乖顺而体贴的少年似乎是信了,终于启唇,轻声答道:“长亭宫。”

沈棠音正要落下的笔尖停了一停。

长亭宫……

她虽不是宫中人,但来往宫禁也算是频繁,还从未听过这座宫室。

幸而这时李容徽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在清繁殿后向北一直走,便能看见殿顶上的牌匾。”

沈棠音松了口气,将宣纸往自己这侧藏了藏,躲着他的视线写下‘荣满,带太医来长亭宫。’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