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圆圆地杏眸向他看来,萧弈洵又端起那碗汤,用瓷勺舀起胡萝卜块,一口吃掉,不喜欢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快速地咀嚼两下,随即吞咽下去。
林婳催促着:“还有苦瓜,皇上你尝尝。”
萧弈洵剑眉压紧,用筷子夹起苦瓜片,毫不犹豫地吃进口中,这次连嚼都没有嚼,直接吞咽了下去,但他受不了这苦瓜的味道,胃里一阵翻腾,他忙端起一旁的茶喝上一口,将令人难受的苦味压了回去,但是这茶——甜的?!
眉头又是一阵紧蹙,忙将茶放了下来,“茶怎么是甜的?”
林婳笑笑说:“臣妾一贯喜欢喝甜的茶,皇上,你觉得好喝吗?”
她面容娇俏,杏眸带着笑意,在宫灯下亮如流萤。
“好喝。”萧弈洵缓缓道。
何瑞微微侧身过去,简直没眼看,这还是那个原则性极强的皇上吗?怎么在皇后面前一点原则都不要了。
不爱吃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这会不仅吃了,居然还说违心话,夸好吃。
“看到皇上你吃得开心,臣妾也很开心,”林婳笑道,拿着筷子,目光在桌上望了一圈,随即夹了肥肠放到他碗里,又顺手给他夹了牛肺,“皇上你尝尝这些,臣妾已经尝过了,味道非常不错。”
何瑞瞪圆眼睛地瞄了一眼皇上,心道:皇上这下应该忍不住了吧!内脏,皇上是绝对绝对不会沾的,记得有一回司膳房的传膳小太监误将娴贵妃宫中的一道膳食——酸辣肚丝,传到了皇上宫里来。
皇上也没认出来是什么菜,吃了一口后才知道是什么,当即沉了脸,把司膳房上上下下地人都仗责了五十以儆效尤。
至于皇上为啥不吃内脏,何瑞自进宫就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是知道的。
那时皇上还是太子,宫里发生宫变,叛军冲进来四处杀人,手段及其残忍,那被杀了的妃嫔、太监、宫女一个个被划破肚子,五脏六腑全流了出来……太子当时持剑带着禁卫军御敌,杀了三天三夜,才击败叛军,想必皇上当时是被恶心得不轻,自此便不吃这些肉食内脏。
萧弈洵望着面前碗里的肥肠和牛肺,它们被处理的很漂亮,用蒜蓉和辣椒混着酱油等多种辅料炒制过,看着非常可口,但他见了脑海里就自动浮现那些不想记起的画面。
“皇上,你不喜欢吗?”她圆圆的杏眸里一下蓄满失落,亮眸瞬间黯淡下去。
“喜欢,很喜欢。”萧弈洵拿筷子夹起肥肠,一口吃到了口中,尽管喉咙有着强烈地恶心的感觉,他也强行压了下来,面色冷静道:“很好吃。”
“那您再尝尝这个牛肺。”林婳纤手撑着脸颊,欢喜地看着他。
何瑞看不下去,转身离开,去叫人催司膳房快些送大闸蟹来,还顺道送了几样小菜来。
何瑞也不好说这些菜不是皇上喜欢的,只是赶忙让宫女把这些菜撤了下去,又借口茶凉了,去重新沏了一壶清茶来。
幸而大闸蟹来得快,所以萧弈洵只是把菜尝了一遍,并未吃多少,否则都得吃出阴影来。
大闸蟹上桌,萧弈洵熟练地把大闸蟹拆分开来,把蟹肉、蟹膏、蟹腿肉都弄到了一块,再抬眸看林婳,还在努力地拆大闸蟹,他自然地把自己面前这份拆好的,换给了林婳。
林婳有些惊讶地看了萧弈洵一眼,她把他整得那么惨,居然不生气,还饶有兴致地帮自己拆螃蟹,还挺会献殷勤的嘛。
“福公公,”林婳喊来福祥公公,示意了下道:“替皇上把大闸蟹拆了。”
不过是拆个大闸蟹罢了,何必自己来拆献殷勤,让奴才们来拆不也一样?她可不想受萧弈洵的这份殷勤。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也体贴自己,让旁人替自己拆分大闸蟹。
萧弈洵手擒着酒杯,浅酌着,唇角不自觉上扬,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涟漪,这葡萄美酒似乎比平常的酒更醉人。
他边喝酒边望林婳,眸光撩人而不自知。
林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匆忙吃了几口大闸蟹,便假装泼了自己一身葡萄美酒,借口去沐浴更衣,便退走了。
为了耗走萧弈洵,她还特意泡了一个花瓣澡,磨蹭了半天,结果绿翘跟她道:“皇上喝醉了酒,要在永安宫歇息。”
“……”
林婳更衣完,回了寝殿,看着已经睡下了的文宣帝,他骨架子大,往她那榻上一躺,就占去了大半,只剩下角落那么一点位置给她睡。
她才不睡呢。
林婳让绿翘铺好左侧窗户下的小榻,歇在了小榻上。
不过小榻到底躺着没有床榻舒适,她又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望了一眼睡得很香的萧弈洵,她起身来,手拿着点燃的烛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照了照确认他睡着了没有。
烛光下,那张脸看着没平时那般冷清,俊美倒真俊美,他睡姿很端正,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之前不是睡相很差的吗?
“皇上?”林婳伸手推了推萧弈洵,他没有反应,是真的喝醉了睡得很沉。
她这便就放心下来,抬手在他脸上虚空扇了两下,看着他高挺的鼻子,一个伸手过去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让他不能呼吸,憋死你!憋死你!
坏蛋!让你欺负我阿姐!
“恩……”萧弈洵呼吸不过来了,呢喃了下,头动了动,吓得林婳连忙松开了手,手遮着宫灯往床榻下多,听着没动静,这才又站起身来,她抬了抬手,作势捏鼻子,不行万一醒了呢?打他脸肯定也是不行的?掐脖子?
林婳一连变了几个手势,发觉都没法下手,看来趁着他醉了睡着出气这法子,不太妥当。
殿内侧边有扇窗户没关,夜风直直对着床榻吹,吹在林婳身上,她只穿了薄纱中衣,登时打了个冷颤,抱住了胳膊。
有了!
她伸手拽住被角,一拉,盖在萧弈洵身上的被子滑落在了地上,林婳笑了笑,转身回去小榻上睡觉,不给他被子盖!冻死他!
有点渴!她去桌上找水喝,水没有,倒放着一壶进贡的葡萄美酒,这般情况也不好叫绿翘另外送水进来,顾不得那么多,她一连喝了两杯,这才作罢。
随即吹灭了宫灯,一个箭步爬上小榻,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萧弈洵被冻醒了,睡眼惺忪地伸手摸被子,摸了个空,身旁没人,被子也不见踪影。
他一下清醒过来,睁眼四下望着,临近十五的月光很明亮,透过窗户照射到殿内来,一片冷浸溶溶月,他坐起身来,脚踩到了柔软的锦被,而不见了的林婳,在左侧边窗户下的小榻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