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当没听见,脚下走得飞快,往永安宫外去,苏姑姑无奈,赶紧让绿翘和月橘跟上去。
虽说在众妃嫔面前,她没说甚么,但这些话还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子。
她想阿姐了,想去阿姐的长春宫看看,当时还有很多遗物没来得及收拾,她想去看看收拾一些东西来,放到她这永安宫里来,睹物思人也好。
如今永安宫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永安宫又大,她住起来很不习惯。
长春宫外,树木葱郁,池子里荷叶正绿,金鱼在水底游曳。
宫内并未有人看守,她们犹如无人之境,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看得出来长春宫还是有人打理的,里面的花草长势甚好且有条理,进到殿内,也整洁得没有一丝灰尘。
林婳在阿姐素日躺的贵妃塌上小坐了一会,四下望着发了一会呆,随即起身,去挑适合放在永安宫里的东西,阿姐用来插花的花瓶,阿姐喜欢的雪山图,还有阿姐看过的书等等,都让绿翘和月橘拿上。
她自己则抱着阿姐的琴,从长春宫里出来,这时,从外面来了两个拿着扫帚的宫女,边说话边在庭院里扫起落叶来,林婳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因为听见这两个宫女在谈论自己。
“嘘……”她回头示意绿翘和月橘别出声。
“这位继后,还真是好福气。不仅有太后宠着,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其中高一点的宫女道。
林婳忍不住腹诽:皇上对她宠爱有加?这从何说起?
矮一点的宫女道:“那可不一定哦,你且看看先皇后的下场。难道太后就不疼她了?虽说更疼新后,但太后待先皇后也是没话说的。当初刚嫁给皇上,皇上不也待她极好。哪想没过几个月光景,就帝后失和,皇上自此待先皇后冷淡极了,很久才到一次长春宫来。
按规矩说,这每月都有那么固定几日,皇上应当是来长春宫夜宿的,可皇上从来不来。先皇后就是因为皇上太过冷淡,所以才心有郁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话,林婳倒不放在心上。
她明白阿姐是因为心中有慕大哥,所以才不能全心全意待皇上,没有甚么柔情蜜语给皇上,皇上自有天子的骄傲,岂能容忍这等待遇,自然就生分了。
“先皇后的病不是滑胎落下的病根吗?”高个宫女不明白道。
矮宫女却笑了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吧,那日我正好在这庭院里当差,知道得一清二楚。先皇后的病,就是因为皇上生的,不仅仅是因为冷淡,还有其他原因。”
“哦?”高个宫女十分好奇,“你快说说,难道不是在御花园摔跤落下的?”
林婳蹙了蹙眉头,屏息仔细听着。
矮个宫女压低了一些声音,道:“先皇后腹中胎儿已三月有余,岂会摔一跤就没了。那日苏姑姑速速去请了太医来看,胎儿并无大碍的。只是到了晚上,皇上来了一趟,跟先皇后起了争执,吵得可凶了,还砸了好些东西。等皇上走后没多久,先皇后的胎儿就没了。”
“啊?”高个宫女听得满脸惊讶。
“就是气着了,情绪过于激动,气血逆行,胎儿这才没了。”矮宫女道:“这孩子没了,先皇后十分伤心,太后和宫里各位娘娘都亲自来探望过。可是咱们这位皇上心有芥蒂,只差了何瑞来看了看,至此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有踏足过长春宫,想来是责怪先皇后没能保住皇子,所以才冷落于先皇后。”
“你这般说,意思是先皇后滑胎竟与皇上有关?”高个宫女听出了这意思,也不敢随意下定论。
“那肯定是啊,”矮宫女道:“本来先皇后摔了一跤,就动了胎气,皇上跟先皇后大吵一架,再把先皇后气着了。你要知道动了胎气是不能情绪太激动的,不然太医说胎儿没事,怎么皇上去一趟,前脚刚走,这后脚胎儿就没了?”
……
两个宫女扫着地,一直争论着,随意扫了几片落叶,便离开了长春宫。
林婳抱着古琴站在高柱后,神色怔怔的,所以阿姐的死跟萧弈洵有关系?
她回了永安宫,让绿翘她们把阿姐的东西分别安置了,花瓶去剪了月季花插上,雪山图也挂上了。
林婳把阿姐的琴放下,坐下拨弄着琴弦。
阿姐虽然心里有别的人,可到底怀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待她如此冷漠无情,甚至间接害的阿姐没了孩子,还将孩子没了的罪怪到阿姐头上去。
她越拨越快,弹的是最后给阿姐弹的《广陵散》,琴音铮铮响,蕴含着她逐渐攀升的怒气。
阿姐因胎儿没了,不仅落下病根,每逢天寒,就缠绵病榻,还郁结于心,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一直到灯枯油尽。
愤怒在林婳胸腔里急速盘旋而上,若说之前是排斥皇上,略微有些讨厌,那么此刻便是真真正正地厌恶了。
他是害死阿姐的罪魁祸首!
绿翘听着这气势磅礴地琴音,完全不似林婳平日弹的那般,知她心绪不好,忙上前劝道:“皇后娘娘,那两个宫女的言论不过是猜测,也没有定论,您可别往心里去。”
林婳放轻了拨弄琴弦的力度,又放慢了速度,琴音变得犹如潺潺小溪。
什么猜测不猜测?
吵架是真,冷落也是真,阿姐因为胎儿没了,落下病根也是真。
萧弈洵就算不会罪魁祸首,那也是间接的凶手!
“娘娘?”绿翘关切问道,也不知自家娘娘有没有听进她的劝。
“我没事,”林婳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把萧弈洵给记恨上了。
她双手轻轻地拨弄琴弦,转而换了一首声调哀怨的曲子,替她的阿姐不平……
想起阿姐的音容,韶华之花般的年龄就没了,怎能叫人不难过?不惋惜?
他萧弈洵是大齐一国之君,他岂会有错?谁又敢向他去要公道?
可笑他还是自己的夫君,将来一辈子要跟他捆绑在一起,也许她还会落得跟阿姐一个下场,被冷酷无情的对待,被弃之如敝履。
这时,何瑞走进殿内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都捧着金漆盘,用绸布盖着,也不知其中是何物。
“给皇后娘娘请安,”何瑞上前行礼。
“平身,”林婳依旧抚着琴,轻轻地,缓缓的,还是那首哀怨的曲子,漫不经心看过来道:“何总管到永安宫来,不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