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寂静得似乎能听到阳光尘埃悬浮的声音,虽然那并没有声音。
施念率先意识到了这尴尬局面,她转过身,面冲桌面,鼻音囔囔的:“你不要理我,给我一分钟,我自己能调整好。”
这一分钟实际上有十分钟。施念专心致志地伤心,郁谋专心致志地如坐针毡,浑身刺痒。
他大概理解了为什么电视剧上男的总会对女的说,我最怕你哭了。
他发现他也是,他吃软不吃硬,委屈巴巴什么的,最受不来了,不如她暴揍他一顿,反正也不疼。反而是那种啜泣声杀伤力最大,让他的心也变成一片一片。大街上的陌生人哭,他会嫌烦。而面前这个人哭,他会无奈和紧张。而更令他煎熬的是,人家可以把哭泣的女孩子抱进怀里,他只能在旁边干坐着。
他开始四处张望,他从未这么认真地打量自己的房间,看天花板,看窗户,看窗帘的花纹……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身边的电脑上,他随手敲了敲键盘,键盘啪啪的。
他不确定地说:“呃……你,要不要玩会儿电脑?”
施念摇摇头。
“那你要不要看我玩会儿电脑?”他又提议。
施念摇摇头。
郁谋不动了。
施念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有些心动,稍稍偏过头,声音断断续续:“你、电脑上、有什么、游戏?”
郁谋移动了下鼠标:“你想玩什么?生化危机,古墓丽影,模拟人生,过山车大亨,还有好多。女孩喜欢玩的我也可以给你帮你找找。”
施念想说她想玩生化危机,随后她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正伤心呢,怎么能被打岔?也太没出息了!她吸着鼻涕说:“还是算了。”
郁谋闷声哦了一下,带着几分逃离的意味起身:“那我帮你拿纸。”他房间里没有纸。
施念的眼泪渐渐没了,她开始努力吸鼻涕。
郁谋离开屋子前说:“你不要吸了,这就相当于吃鼻涕。你懂的……鼻腔和喉咙……是连通的……”他越说声音越小,觉得自己这话很蠢,可又没办法忍住不说完。果不其然,说完他就看见了施念泪眼朦胧下的幽怨目光。完蛋。
他从厕所拿来卷纸,拍在桌上。
施念不动换,双手放在桌子下,像个光溜溜的三角跳棋一样抵在桌前。他拿起纸:“还要我帮你扯吗?”
女孩子转过头看他,有点怨气:“我拿哆啦A梦图案的创口贴给你,你为什么不拿哆啦A梦的纸巾给我擤鼻涕?”
说着她眼神瞥了瞥他书架上的维达纸巾,一大长条,里面好几个小包装。明明屋里有纸,他还要跑到厕所拿纸。她家赔钱以来,她的少女心就没了,变得很务实,对于有没有图案没有所谓,擤鼻涕嘛当然用厕纸。可现在他态度越好,她就越萌生了胡搅蛮缠的情绪。好像是为了报复他说话刺激她哭一样。
郁谋则是笑了。她这样同他讲话还是头一次,他却莫名受用得很。他伸臂拿下书架上的纸巾包,“用,用呢”。
他心情很好,慢条斯理地撕开一个新包装,摆在她面前:“都给你用好吧?你把它一整包吃了都没关系。当然我不建议这样做,会噎到。”他说了一个生硬的笑话。
施念想,他真的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啊。
女孩擤鼻涕时背过身,不想让他看见。擤完转回来,捏着纸团:“我扔哪里?”
郁谋伸手:“你给我,我扔。”
施念皱眉,当然不肯给。郁谋啧了一声:“我不嫌弃。”
看她情绪稳定了,郁谋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哭吗?是因为我的原因还是……?”还是突然就想哭了,没有为什么。
他看施念依旧面冲桌子,便拉着她的靠背把她转过来,面冲他。
施念惊了一下,立马把脚缩到椅子转轮上,不想碰到他的腿。
少年静默地等她讲话,他不说话时冷冰冰的。施念开始抠手指,有点难以启齿。
郁谋垂眼看她的手,制止她:“不要抠,说事情。哆啦A梦的纸也给你用了,总要告诉我的。”
他需要知道,也很想知道。上一次他俩在公交车上闹别扭,还有这一次,他都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可以让他多了解她一些。和其他学科不同,其他学科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学会学通,而在“施念”这门课上,他觉得有点吃力,所以打算好好记笔记。
施念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妈,和唐华。”
“……”郁谋想,这算是好的评价吗?还不等他催促,女孩问他:“我家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院里就这么些破事,谁家怎么样了,八卦来八卦去。她觉得他肯定知道了,只是确认一下。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郁谋哦嗯了一声,态度有些敷衍。
施念不抠手了,开始攥自己的衣角,棉质的衬衫被攥着,留下一道道印痕,又被她抚平,又被她攥起……“就反正,唉,我很怕。”
“怕什么?”
“我怕我家倾家荡产。”
郁谋听了,笑容有点无奈:“我这么厉害呢?”能把她家搞的倾家荡产。
施念很郑重地点头:“我之前看书,一个男的去割包皮,结果感染了,索赔一百万。”
女孩说的坦坦荡荡,在郁谋听来却全不是那个味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个十六岁的女生,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割包皮。
施念继续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眼睛:“所以你实话和我说,你……到底有没有事?”
郁谋斩钉截铁:“没事!”
“那,会不会有一天,我说如果啊,万一啊。你那里有事,找上我家门了,说是当初我干的,非让我家赔钱?”施念还不放心。因为这种社会新闻太多了,开车撞了闯红灯的行人,行人说自己被撞出了脑震荡,纠缠了十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