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写得一手好字,可是这字,却再不能出现在奏章之上了。
言笑丝毫没有察觉到宋湘宁的不对劲,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又想起来自己还在小厨房里温着粥,于是便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连行礼告退都给忘了。
锦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这才走上前来,把宋湘宁随手乱画的那张纸收了起来,又替她铺好了新纸,犹豫着劝道:“其实公主不妨就去找找驸马。”
她轻轻理着纸上的皱褶,嗓音柔和,“奴婢跟在公主身边多年,公主的心思也是能看出来几分的,您是喜欢驸马的,对吗?”
心事就这样被人直白地说出口,宋湘宁瞬间红了耳根,她不敢去看锦心的眼,只盯着自己裙上的刺绣,过了半晌,才默默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喜欢沈诀的,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答应爹爹的赐婚呢?他是那样的好,不仅生的丰神俊朗,还满腹经纶,当初在长安街上那匆匆的一撇,便好似勾魂夺命的刀,把她的三魂七魄都给勾了去。
“这就是了。”锦心轻笑一声,“公主喜欢驸马,如今既已嫁给驸马为妻,自然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呀。您就算知道了这事,又能如何呢?总不能现在跑去见陛下,说要反悔吧?”
宋湘宁摩挲着刺绣的动作猛然停了下来,开始思索锦心的话。
是啊,他们两个人的婚事,是爹爹亲自下的旨意,也是当初她自己点了头的。她现在跑回宫里说反悔了,岂不是拿圣旨当儿戏?
她嫁进来沈家,自然是想要和沈诀好好过日子的,沈诀如今对她已是极为客气,如果她再因为这件事对他避之不见,那两个人之间岂非更加生分了?
现在她该做的,不是自己生自己的闷气,而是要对沈诀更好,来弥补他才是。
不管她要做什么,总之,不能是这样躲着他。
她下定了决心,站起身子,问道:“驸马可回来了?”
锦心知道她听进了自己的劝告,唇角一弯,笑眯眯地回道:“刚回来,这会应该还在书房呢。”
宋湘宁拎着裙摆就要跑出去,锦心见状连忙跟上,慌里慌张地想要拉住她:“公主慢着点!雾还没散呢!当心摔着!”
可宋湘宁现在心思早就飞远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的雾还是如原来一般浓郁,锦心迈入其中,伸手在眼前拨了拨,却也只带来了片刻的清明,她方才摔过一跤,还心有余悸,不敢走得太快,只能一点点摸索着,睁大了眼睛想要去寻找那一抹鲜亮的身影。
宋湘宁跑得快,锦心的叮嘱她是半点也没有听到,虽然迷雾浓得看不清路,可她还是能分辨出书房的方向的,于是便一路闷着头朝前跑,谁知却在回廊的转角处突然撞上一堵肉墙,磕的她鼻梁生疼。
她“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鼻子,眼泪汪汪地看向来人,“是谁啊?”
这一看可巧了,不正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吗!
迷雾之中,一切都看不清,唯有眼前之人,能叫她看得真真切切。
沈诀的一身官服还没有换下,整个人看起来刚正不阿,她瞧着,竟隐隐有几分胆怯。
若是有犯人在他面前,只怕他稍微一冷脸,便会吓得什么都招了吧。
她这样一想,又觉得很是遗憾,他被她拖累的只能有个虚职,如何能去审犯人呢?
越是这样想,她心里就越发愧疚,越发坚定了自己想要对他好的决心。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不在书房?”
平日里他回来,都是要到书房待上一阵子的,到了下午才会回来,今日倒是回来得早,结果就被她给撞上了。
沈诀垂眸,拉过她的手腕走到廊柱旁边,确保不会再有人出来撞到他们,这才开口回道:“今日无事,便想早些回去。”
话音落下,他便看到自己面前的人笑眯眯地挽住他的胳膊,一双眼睛弯得像个月牙,两颗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她像是在撒娇一般,轻轻晃了晃,软糯糯地问道:
“宴执,你教我练字好不好?”
第12章公主为何总是这样盯着臣……
“宴执”这两个字,平日里被人唤的次数并不多,除了母亲和几位至交好友以外,旁人都只是客客气气地唤他为“沈公子”。
这两个字从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嘴里喊出来,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经宋湘宁这么一喊,竟别有一番韵味。
她的声音一向都是甜甜的,像是裹足了蜜的糖包,一开口便甜香四溢。
沈诀头一次发觉,自己的名字竟也能这样被人念得婉转动听。
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身前的人,她一路跑来,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些许水汽,湿哒哒地贴在前额,许是跑得急了,她两颊边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像是鲜脆多汁的苹果,等着人去采撷。
只是……
那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却沾了些灰黑色的东西,瞧着有些滑稽。
宋湘宁见沈诀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下意识便抬起手擦了擦,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这一擦不要紧,原本只是个墨点,这下可好,被她弄得满脸都是了,像个小花猫一样。
沈诀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地牵过她的手腕,带着她朝书房走,“公主还是别乱动了,越擦越多。”
宋湘宁垂头,看见了自己手指上沾到的墨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方才心中烦闷,不小心把墨点子甩到脸上的事情。
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可笑,连沈诀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幸好,今日起了雾,除了他,再没人能看到她这副丑样子了。
她的视线移到沈诀牵着她的那只手上,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虽然只是牵了手腕,可她依旧觉得欣喜万分。
她一路垂着头,生怕自己偷笑的模样被沈诀瞧了去,到时候才要无地自容呢。等到了书房,她便被沈诀按在凳子上,看着他亲自去打了水,将帕子打湿,再过来替她擦拭。
帕子上还冒着热气,落在她脸上暖洋洋的,让她忍不住惬意地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