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幕后之人会是谁,赵曦珏才遇刺当时就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年赵曦月仗着建德帝的宠爱和手上的“月翎卫”没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但他细想了一下,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和胆量去调用杀手刺杀她的人,?应当是不多的。
四公主赵曦云是其中之一。
但这个答案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且不说赵曦云从哪里寻来这等高手,单是布局缜密这一点就不像是赵曦云所为。而且他们此前在茶楼门口撞见赵曦云时,?赵曦云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们今日会出来游玩的。
她不比赵曦月手上有“月翎卫”这支由建德帝亲自挑选的暗卫,据他所知,?赵曦云手上除了公主府的府兵之外,?并没有可以调用的其他兵力。
另一个,?便是他们的三皇兄赵曦和了。
刺客是冲着赵曦月和谢蕴两人来的,?说是赵曦和所为,?尚且能够说通。可前世时,?哪怕是叶铭这个手里拿着赐婚圣旨的未婚夫,赵曦和也只是对叶铭动了手,甚至在赵曦月此后被逼远嫁番邦和亲时,还主动出手解了围。
这次他父皇连赐婚的意思都还不曾透露,?赵曦和会如此不管不顾地对二人下手么?
赵曦珏直觉不会。
今日召了谢蕴过来,?除了要问问他如今朝堂上的变动之外,便是要同他推测一下幕后之人会是谁。却没想到,谢蕴竟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了出来,所说的,还是一个已经殁了十余年的人。
他记得,?上一次听到谢蕴提起和妃,就是在星移馆中听完说书之后,当时谢蕴亦是用沈笑的话略略评价了和妃几句。
只是当时的他,对一个已故之人,并没有过多的兴趣。
感受到身旁两人不解的目光,谢蕴微顿了一下,解释道:“我给老师去了一封信,老师说,他前些日子到番邦走了一趟。”
他本是不想将沈笑拉入这潭浑水之中的,奈何此事除了是沈笑说出来之外,其他任何人说似乎都没什么说服力。
赵曦珏眸中微亮。
和妃本就来自外族,身边服侍的人大多是她自己从番邦带来的侍女。自她死后,那些侍女多数以思乡为由,请旨返乡了。是以现今宫中,熟悉这位和妃娘娘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他们也不会贸贸然地去问建德帝关于这位外族妃子的事。
但沈笑不仅了解和亲一事始末,还对这位和亲公主评价颇低。
其中必有蹊跷。
赵曦月反应的虽没赵曦珏那么快,但在略加思索之后,亦是想明白了此处的关窍。不由急急问道:“那沈先生回信上是如何说的?”
换来的却是赵曦珏和谢蕴不约而同望过来的眼神。
她缩了缩脖子,嘟着嘴小声道:“我就听听,我不插嘴。”
谢蕴望着她抱着膝盖一脸乖巧的模样,指尖微动,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老师信上说,胡姬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丢了性命的女子。”
番邦和大夏不同,大夏的风气虽较前朝开放,女子也能同男子一样在外走动,但终究还是男女有别,别说参军打仗,哪怕是家中大事都鲜有叫女子做主的。所以,如赵曦月这般放肆招摇的女子,哪怕是位公主,都颇为惹人非议了。
但番邦讲求的却是有能者居之,小到家中柴米油盐,大到前线冲锋陷阵,甚至于是番邦大汗之位,只要你有配得上那个位置的实力,便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上。
番邦前任大汗王长女胡姬,便是这样一个人。据传她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容,还足智多谋,在军事上亦是有极高的天赋,十五岁时,已能以军师之名跟着父汗四处征战。战功赫赫,甚至将她的同胞兄弟,本当继承大汗之位的弟弟都比了下去。
番邦国内已有大臣向当时的大汗进言,将王长女胡姬立为继承王位的王太女。
此等进言,并没有被当时的大汗直接驳回,显然心中亦有此意。
奈何当时的番邦大汗贪心不足,意图以其战力吞噬大夏边疆大块版图。这仗打了一年有余,番邦大败,但大夏兵力同样遭到了重创。两相权宜之下,当时的圣上,也就是赵曦月他们的皇祖父,决意与番邦议和。
而和亲,一向是两国交好的政治手段之一。
番邦大汗膝下多儿少女,身为战败国,为表诚意,他只能将差一点成为自己继承人的长女送了过来。
只是在当时的大夏,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位王长女的名号,只将她当做一位寻常的公主,迎进了皇宫之中。
而沈笑,恰巧是当年前去番邦迎公主入京的使团大臣之一。
“胡姬在番邦民众之中声望极高,因她要远嫁来京,出行的前一晚还在城中为她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会。不少人对胡姬不能成为王位继承人一事都深感遗憾,甚至有民众传言,是王太子知道自己太子之位不保,使计促成了和亲一事。”
谢蕴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时胡姬已年满十八,虽还未成亲,但在大夏已算不上青春少艾。而除了胡姬之外,番邦王叔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也符合和亲公主的条件。番邦中私下传言,是王太子力排众议,让自己的王姐成了和亲之人,所为的,就是确保自己能够称王。”
赵曦珏飞快地蹙了下眉头:“按这话里的意思,她并不应该会是个乖乖就范,听从父命前来和亲的人。”
谢蕴垂眸道:“这也曾是老师怀疑的地方。但胡姬的确是安安分分地嫁了过来,并且在成为太子侧妃之后也一直安分守己,还顺利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这一段历史,赵曦珏等人还是清楚的:“当时太子妃膝下无子,由太后娘娘做主停了太子府上一众妃嫔的避子汤。”提到了皇后的事,赵曦珏下意识地往赵曦月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她听的认真,神色间并无大碍,才继续说道,“也是因为这样,过来和亲的胡姬才没有进宫,而是成了太子侧妃。”
谢蕴颔首道:“番邦王长女嫁入大夏皇太子府中之后,番邦与大夏也的确是有了几年太平日子。番邦兵寇虽还在西北胡作非为,却没有再骚扰我大夏子民。而今的战事,是新上位的番邦大汗,也就是昔日的王太子所为。”
赵曦珏跟着点了点头,心中的谜团渐渐浮现了一丝光亮,却还是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这同胡姬之死,还有日前的刺杀,又有什么关系?”
“‘胡姬虽不是什么骁勇善战的将士,却也是自幼习武,身子强健,怎会忽然身染恶疾,匆匆离去?’”谢蕴轻声道,“这个问题,老师曾问过不止一次。”
“胡姬之死,是在永乐长公主死后第二年。”他抬眸看了赵曦珏一眼,“而永乐长公主难产而亡之前的几个月,曾来信给老师,信上称她恐宫中有变,请老师出山回京。”
若要说在听到谢蕴说起胡姬的背景时,赵曦珏眼中浮现的仅仅是讶异的话,在听完他的这番话之后,赵曦珏眼中的震惊已不能仅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了。
“此事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不仅是这一世,就连前世,谢蕴也不曾提过他的那位皇姑母曾经写信请沈笑出山的事情。
谢蕴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长公主过世后,老师就不太提起同她相关的事了。”
偶尔提及,也不过是在为自己讲解前朝旧事时,必不可免的匆匆带过几句罢了。每每提起这位长公主,他那位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老师,脸上总会浮现几许他看不懂的思绪。
但谢蕴从来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沈笑不提,他也就从没问过。要不是这次遇刺来得突然,他也不会想起沈笑在某次醉酒之后同自己说得那番话。
他说,若是当年他接了信之后不要犹豫,长公主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纵使是谢蕴,也曾听说过,长乐长公主是因为忧思过重,难产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