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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青丝

细软的柳枝抽出新芽,桃花顶上也开了千层苞,春雨绵绵,春日将近。

胡七从漫山遍野的山红处跑来,一头扎进书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挥动着手中刚揭下的榜文,张口便喊:

“出来了!出来了!举荐的名单出来了!”

小郎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腿不直,站不稳,这脚一崴,幸亏有人托了胳膊一把,才救了新长出的大门牙一命。

“嘿嘿,多谢,多谢哈。”

接住他的是一个俊俏小公子,生的是眉清目秀,面上端的亦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衣着穿戴却与相貌恰恰相反。这怀中金玉扣,腰间玉佩环,耳中还含着个明月珰的,就差没把老子天下第一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垂眸瞥了胡七袖口中漏出的破棉絮一眼,嗤笑一声:“穷光蛋。”

学堂里的学子们都是自小混熟了的,如今来了个穿着如此高调的陌生人,便像是在水中敲进了一块石子,这一晃便荡起千层波浪。周围学子纷纷侧目,凑成一块儿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唉,那人是谁啊,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是啊,他看起来比我们年纪要大唉,莫不是新来的教书先生么?”

又见胡七傻愣愣地抱着书发呆,便扯了扯他的衣服,笑道:“胡兄,你可知那人是何等角色。”

胡七摇摇头,这事儿他怎么能够知道呢,不过这小公子穿着非富即贵的,瞧着又比他们年纪要大上一些......他双眸微微一滞,想起手中被攥的皱巴巴的纸。心里头突然有了答案。

哦对了,再过几日不就是要去国子监考学的日子了吗,多少从各乡各县选上的秀才公都聚在这一处等着参加科考呢,这小公子不会是来混名额来了吧。

若是李姒初在此处,她一定能想的更明白一些。这是什么,这不就是那些家里经济还不错的,想要出国念书,但是碍于自身能力不足又没有什么好的证明材料,于是来旁听几日装装样子再去考试的那种所谓的纨绔子弟吗。

这些个弯弯绕绕李姒初或许懂,但胡七不懂,他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这家伙身上的气息让他很是不爽快。

无怪与家境如何,如白季梓这般地主家的傻儿子他都能与他日日玩到一处,是与这家伙瞧他的眼神有关,他是看见了,他望向自个儿的时候,那眼眸中书写的,不过蝼蚁二字。

“胡兄,胡兄你别看了,那小子腰上的那龙纹玉我我就看出来了,我家里头是做玉匠的,你晓得那玩意有多贵不,有银子你都不一定能买的到。”

“瞧你说的,那只是你买不到吧,你买不到,咱白兄就买不到么?”

“唉这也说不定哦,就凭白兄那股劲儿,嘿,我觉得有可能。”

“不过白兄也够厉害的啊,你戳我干什么,回头?什么回头?”

白季梓一脸黑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两个凑在一团的小书生对视一眼,便不说话了,只尴尬地挠挠头笑一笑,又折了回来。

他心情很不好。

家里有个整日要死要活的四姊,有个成天逼他念书的爹娘,外头还有些动不动就要罚他抄书念书的夫子。从前还有李姒初可以同他说说话,听他烦一烦,如今可好了,连她都闭门不出,不想见他。

其余的人么,那这个家伙只会拍拍他的肩说什么白兄看开些。包括胡七也是如此,他们懂什么呢,他们晓得什么呢?

越想越烦躁,他啪地一声狠狠将书箱往地下一砸,学堂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方才那公子哥只抬眼随意瞧了瞧他,倒也没说什么,便自顾自地在白季梓面前的空位处坐下了。

“你干什么?”小郎君毫不客气地将抽出一本书往桌上狠狠一敲,抬眸瞪向他,“没长眼睛?这儿有人占了,你给我滚出去。”

那小公子瞧着年纪比白季梓大上五六岁,他垂眸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你知道我是谁么?院长亲口说了,让我在这儿念书,这位置甚好,小爷喜欢,怎么,你要拦么?”

小爷?白季梓也站了起来,他虽年纪小,但架不住少年人身量高长的快。愣是比那嚣张跋扈的小公子要高出半个头,黑压压地将人埋了一片。

“你谁啊,我儿子么?滚远点,我没你这么埋汰的儿子。”

即便是身处劣势,那小公子的嚣张劲儿也不减半分,依旧是对着他哇哇乱叫。

“你说什么!我表叔就是这儿的院长,爷爷我看着这儿视线好,就在这坐下了,且我早就同夫子说过了,这儿空着!凭什么不让我坐。”

白季梓眨眨眼,呆愣了一下。

这家伙的挑衅倒是不成问题,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空着?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姒初当真不来了么?

“让让,别挡着人。”

小女郎娇滴滴地声音从身后响起,两根嫩葱白般的手指头在小公子身后的衣摆处轻轻扯了一下。她怀抱着木质的书箱,点点女儿发上的桃花香气从她衣襟处飘来,染红了少年的眼尾。

“这是我的位置,夫子是误会了,我没有不来,你莫要挡着我啊。”

李姒初无视了死命盯着她的白季梓,慢腾腾地将书箱放下,像没看见那小公子挡着道似的,一本一本的将东西掏出往桌上放。

她举止优雅,落落大方,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令那两个为了争座位险些大打出手的公子哥狭促了起来。

方才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学子们见状也跟了上来,这学堂不大,不过二三十个弟子,早就成了个小团体,如今来了个人横插一脚地,莫说是欺辱了李姒初,就算是欺负到随便一人身上,他们都是要气的。

“是啊,李姑娘都未有走,你如此这般也太不讲情面了吧。”

“啧,你说这也太不讲理了些啊,我们这辛辛苦苦地十年寒窗苦读都不见得能进国子监当个贡士,可有些人啊,装模作样地同我们坐在一处混个几日便能入这学府的门,唉你说这气人不气人啊。”

“就是啊,就算是白兄和李姑娘,人好歹也同我们一齐念了这么多年书吧,也没见到是快到春试的日子了才来这耍赖的。”

人多耳杂,你一言我一句,声音渐渐也就大了起来。

那小公子自知自己理亏,也知自己此番想要借此混进国子监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人,到底是心虚难耐,便将手中狼毫狠狠一丢,随意寻了个位置便坐下了。

gu903();一场闹剧落幕,钟声敲响,夫子掏出一本书,弟子们也装模作样地念。好似方才的事都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其实一直坐在这儿乖巧背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