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周书惠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道:“白露,别走!”
她惶恐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你送我回去……”
白露被气笑了,扭头看她一眼,直接“呸”了一声:“去你大爷的,我又不是你娘,凭什么管你?能让人送你回去就是宅心仁厚了,你还顺着杆子爬上来了!”
“我要去拜祭我爹娘,没空送你!”
她没好气道:“信得过我,就让谭先生安排人送你回去,信不过的话你就在这儿当瞎子吧,死活随你!”
周书惠脸色惶惶,颤声求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白露,你再行行好,把我送回去吧,我信不过别人,我会死的!”
侍从牵了马过来,双手将白露的行李递上,她接到手里,翻身上马,漠然道:“关我屁事!这些年你背地里没少给我使绊子,真当我不知道?!”
白露手握马鞭,嗤的一笑:“你不知道我们女侠都是爱憎分明的吗?!”
她不再理会周书惠,只向谭宴拱了拱手:“谭先生,有缘再会!”
谭宴笑道:“白小姐,一路平安。”
白露莞尔,斗笠盖在头顶,扬鞭而去。
第149章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18
送走了白露,谭宴便着手处理肃王府中的一干事项,只是在这之前,难免将目光挪到满面惶然如惊弓之鸟的周书惠脸上。
“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
他叹口气,没继续说下去:“你母亲现下正在京城,我会使人将你送回周家,周小姐,你好自为之。”
周书惠目不能视,只能分辨出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心下惶惶,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
这时候却听有脚步声靠近自己,听声音,是个中年婆子:“周小姐,您眼睛看不见,我拉着您的袖子领路,前边有门槛儿的话,我自当提醒。”说完,便轻轻拉住她衣袖,领着她往院外去。
周书惠听她是个女人,心绪稍安,察觉到衣袖处传来的牵引气力,迟疑几瞬,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肃王一系倒了,于思弦死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瞎子,不顺从他们还能怎么办?
她这些年来私底下没少跟白露作对,但对于白露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这时候跟白露托付的人走,总比自己一个正当妙龄的瞎眼少女出去乱转要好。
被那婆子领着出去,周书惠便觉一股扑鼻的血腥气直冲心肺,再回想自己在院中听到的杀伐之声与白露和于思弦的对话,即便看不见周遭场景,也能想象到这是一幅怎样的残酷画面。
想起于思弦,她的心脏便不由自主的抽痛一下,旋即便是剧烈的苦涩与自嘲。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沦落到这等地步,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
周书惠心绪黯然下去,无心言语,听那婆子提示着下了台阶,转入长廊,接连迈过几道门槛,又登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
荆州,别了。
……
接连赶路数日,周书惠终于被送到了京城。
婆子不知道周书惠过往的战绩,相处一路,只觉得这个被刺瞎双眼的少女沉默寡言,性情温柔,再扫过她那双原本应该清亮明澈,现在却被白布遮住的眼眸,语气中不禁带了几分怜惜。
“周小姐,到了。”
近乡情更怯,周书惠抿了一下嘴唇,不安道:“到周家了吗?”
婆子应了一声,便见门房迎了过来,问过来人身份之后,且惊且诧,请她们在府外暂待,自己则匆忙入内传话。
不多时,便见府门打开,几个仆婢簇拥着走出来一个相貌清丽、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女出来,正是周父与周夫人的小女儿周书瑶。
“姐姐?!”
周书瑶快步走出来,神情惊喜,身形却在瞥见周书惠被白缎蒙住的双眼时迅速凝滞,目光惊痛。
略微顿了一顿,她走上前去,拉着周书惠的手,笑着流下泪来:“我是书瑶啊,姐姐,回家就好,这些年来,我和娘都很想你!”
周书惠也是激动不已。
离家之时,记得妹妹仿佛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时候拉着妹妹的手去摸她的脸,恍然发觉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自己却……
姐妹分别多年,再次相见,却是时移世易,大有变迁!
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糊涂以及自己对家人造成的伤害,周书惠悔之不及,懊恼不已,嘴唇嗫嚅几下,叫了声“书瑶”,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周书瑶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又吩咐请送姐姐回来的婆子们入府歇息,那婆子坚决不肯:“事情办完,我们便回去复命,不敢叨扰贵府。”
周书瑶赶忙谢过,一个眼色递过去,身边婢女便将出门前准备的荷包送上,那婆子推辞不过,这才千恩万谢的受了。
周书惠目不能视,这时候便由周书瑶牵着她的手往内院去,骨肉离散多年,她一边叙述这些年来周家发生的事情,一边止不住的流泪:“祖母第二年就辞世了,娘哭的太多,眼睛也不太好了,好在二叔二婶宽厚,体谅我们孤儿寡母,堂弟们待我和娘也和善,还有……”
她有些羞,放低声音,说:“我已经定亲了,对方是咱们世交家的次子,很是温文敦厚,再过几年等他有了功名,两家就张罗着办婚事。”
周书惠听妹妹说着话,心里边的酸涩一浪涌过一浪,祖母明理,爹娘慈爱,叔婶宽厚——多少宅斗文里女主打着灯笼都投不到的好胎,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拥有了,从前为什么就是不知足?
自作主张跑出去撞见于思弦,自以为是的跟他成了一路人,到最后瞎了眼也成了弃子,可不是自作自受?
周书惠在心里自嘲,你该觉得庆幸,要不是白露及时下手把于思弦给杀了,要不是何康林出兵荆州把肃王一系彻底击垮,这时候你早就被送进军营,活的连一滩烂泥都不如了!
同妹妹一起进了内院,周书惠去拜见分别七年之久的母亲。
相隔七年,屡屡经历大悲之事,周夫人早不复当年的秀美模样,两鬓微霜,面容清癯,身形单薄如纸,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睛不复当年明亮,蒙了一层雾似的,遮挡了内里神采。
周书惠看不见这一幕,被妹妹牵着进了内室,二话不说,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