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修)(2 / 2)

gu903();危岚是恨的。

他不恨陆鸣巳没有回馈给自己对等的爱,也不恨陆鸣巳背弃对他的诺言另找他人,他恨的是……从始至终,陆鸣巳都未曾把他当做过平等的人。

陆鸣巳从未尊重过他的想法。

只要他们有意见分歧,陆鸣巳永远都是正确的,而无论危岚想做什么,都永远是错误的、不应当的。

对危岚来说,这段曾经真挚过、甜蜜过的感情实在太让他痛苦了。

爱,爱不得;走,走不了。

陆鸣巳想要的是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塑造的人偶,不需要有自我意识,只要听话、乖巧、温顺地当一个妍丽的花瓶就够了……

可危岚做不到。

他有自己的渴望,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有想爱的人,也有会因痛苦而放弃爱的冲动。

可陆鸣巳……不愿接受这样的危岚。

危岚也不需要,一个不愿意睁开眼看清他的爱人。

蹉跎了一百年之后,他终于有了一切重来的机会,又怎么会再次踏上同样的一条路?

隔着遥远的距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危岚却扬起脸,冲着那道视线,眸光璀璨,唇角上扬,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这次,陆鸣巳是真的鞭长莫及。

不远处,雷鹰凄厉的嘶鸣声震彻长空,濒死的雷鹰挥舞着羽翼,穿透天空的云层,扎向无垠高空之处的自由之地。它们扇动的羽翼带起了狂风,狂风吹开了乌云,让一束阳光刺破了冥渊上空亘古的阴暗,洒在了红色的花轿上方。

一束明灿而又温暖的光柱照射而下,落在危岚身上,映着嫁衣上内绣的金线,给他镀上了一层辉光,绚烂而又夺目。

危岚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感觉自重生以来,因积压的愤怒而浸着寒意的胸腔,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温水,让那颗始终冰冷僵硬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噗通、噗通。

是轻松而又明快的跳动声。

直到此刻,危岚好像才刚刚重新活了过来,不再是那只穿越了时光长河的,浸透了哀怨与死气的恶鬼。

危岚最后看了陆鸣巳一眼。

那一眼冷淡而平静,毫无情绪波动,像是隔着遥远距离的那个人,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陌生人,像是所有不堪的过去,都已经被彻底埋葬。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仙尊夫人了。

危岚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恣意的笑容,足下发力,纵身一跃!

单薄瘦削的身影从高空坠下,坠向那遮挡了视线的云雾之中。

带着浊气的风吹在身上,锐利如刀,侵蚀破坏了那一身浸润着灵气的嫁衣,撕裂了明艳的下摆,破坏了牢固的盘扣,污染了灿金色的龙凤,让整件嫁衣碎成漫天的红色雪花,随风而落。

他终于打破了那座金丝笼子。

危岚放松身体,迎着烈风,向冥渊坠去。

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真好。

连风,都是自由的味道。

危岚张开双手,双脚,闭上了双眼。

他的心灵只有纯然的喜悦,而无半分恐惧。

——“噗通”。

他跌入了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

天极殿内,陆鸣巳不知何时起,已经将放在玉案上的水镜抓到了手里。他不发一言,下颚却因为咬紧而呈现紧绷的线条,凌厉有如锋刃。

可无论他的目光有多么噬人,水镜对面的那个人都看不到了。

那道赤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从高空中跃下,坠入了冥渊……就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一样,转瞬之间,红色就熄灭在了暗色的湖泊里,云雾蒸腾而上,再也不见踪影。

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天极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这让水镜破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噼啪”。

由坚固的天罡玉炼制而成的水镜被陆鸣巳徒手捏碎,一片片深青色的玉片剥落碎裂,掉在案几上,又滚落到黑曜石的石阶之上,最后“叮叮咚咚”地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水镜破碎,映照着冥渊景象的投影也无声无息的消失。

明辉仙君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像是凝固在时光里的一尊雕像,早在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沉重的空气让在场的所有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了这样的寂静,惊扰了高台上那位,被撕成碎片。

应当提醒陆鸣巳的卫集上前两步,本欲开口,却又在沉凝的空气中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了尊上一眼,窥到他藏在阴影里的表情,心底骤然一沉,又默默收回了迈出的脚,垂首盯着地面,不敢出声。

那道仿佛凝固住的身影,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是沸腾几欲爆发的火焰,卫集不愿做那个引爆明辉仙君怒意的人。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没有人敢打破这片寂静。

所有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敢出声询问。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静立于高台上的那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好像终于从凝固的时光中苏醒。

明辉仙君立于明珠光辉之下,俊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面无表情,好像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可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腐朽般的萎靡气息。

他嗓音沙哑地开口了:

“散了吧……”

明明是非常不正常的一件事,也显得对在座的宾客格外不尊重,可却没人敢提出抗议。

明辉仙君做下的决定……无人敢当面违抗。

卫集骤然回过神来,收敛了心底的惊惧,不敢去多看多问,而是连忙和其他近侍一起,安排起各宗长老、真人的离去。

前来的宾客看了看高台之上的那道身影,心里生出万千猜测,却没人说话,而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净寰界修士的指引,一个接一个地收回了贺礼,在指引下离开了天极殿。

离开后,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却依然没有说话,直到彻底离开了净寰界的范围,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传音聊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仙君一直看着的那面水镜里连通的是哪里?”

“是啊,怎么好好的结契大典,说散就散了?”

“啊,是不是结契的另一方,那位凡人夫人……出了什么事?”

“不会吧?谁能在那么多净寰界修士的保护下杀掉明辉仙君的夫人?不可能的!”

“说的是啊!”

“可若不是死了,还能是跑了不成?他只是个凡人而已,怎么敢跑?”

离开的路上,修士们三三两两地传音沟通,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部分人明知不应该,却忍不住想要去窥探到底是什么人破坏了这场结契大典,这相当于把明辉仙君的脸面放在地上摩擦。

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报复……

明辉仙君的性格,可谈不上仁慈。

天极殿内,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离去,陆鸣巳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卫集不敢打扰他,送走了所有人之后,又和一众同僚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大殿。

等到大殿也收拾干净,连滚落在黑曜石阶上的水镜碎片都被一片片捡起,拼成原来的模样放在玉案上之后,他才小心地上前几步,凑到明辉仙君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尊上。”

这声呼唤,将陆鸣巳从那种凝固般的状态中唤醒。

这一刻起,仿佛随着危岚一同坠入深渊的灵魂才缓缓归来,让陆鸣巳的意识缓缓回笼。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有一部分在疯狂地诘问着为什么,有一部分叫嚣着叫他将人逮回来,还有一部分保持着理智的,在盘根究底地搜索着所有的记忆,搜索着和危岚有关的每一个画面,想要搞清楚,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他找不到原因。

自从初见动念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仅有的温柔和耐心全都给了危岚,他要什么,自己给什么,甚至还力排众议,给了他整个修真界最盛大的结契典礼。

这难道不是危岚想要的么?他到底为什么要逃跑?

陆鸣巳想不明白。

卫集侍立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即便没有得到回复,也不敢转身离去。

而就是这一瞥,唤起了陆鸣巳的某些回忆,让他想到了某个可能。

——前一世,他一直都知道净寰界的修士对危岚不太瞧得上,他们觉得只是个凡人的危岚高攀了自己。

第一开始,陆鸣巳没做制止,是因为他们成婚之时,修真界刚刚统一,那些战败的丧家之犬还没有完全清除干净,他怕有人会利用净寰界的修士对危岚出手,于是纵容了修士对危岚的态度。

危岚知道这些修士不喜欢他,自然也就不会主动靠近,可以将危险直接隔离在发生之前,他乐见其成,后来,危岚也没有找他说过这件事,他以为危岚并不在意这些外人的看法。

是直到危岚出事,他在寝殿里静思的那一晚之后,他才隐约地意识到……原来,危岚从来没有把净寰界当做过他的家。

这里没有他的家人。

想到从水镜里看过去时,那些人对危岚的态度,陆鸣巳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

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危岚,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才对,是因为……对他没有亲自去接他的行为不满?

陆鸣巳重新坐回了高座里,指尖轻敲着扶手,思考着。

这一世,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所以,他不必再去隐藏自己对危岚的在意……

这样,就没人敢轻待危岚了吧?

陆鸣巳灰败的脸上重新找回了血色。

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矛盾,找到危岚,说开了,也就解决了,那人还是爱着他的,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再次同他回到他们的家。

陆鸣巳眉眼动了下,想起自己在水镜里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如果岚岚掉进了冥渊里,那就有趣了。

想到会被困在冥渊黑暗中的小可怜,陆鸣巳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那里太适合他去接他回来了,因为仅靠自己,危岚会被困在里面。

不愧是他的岚岚,就连挑地方,都这么会挑。

陆鸣巳挥手招来卫集,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去宝库里,把那具无念玉偶、还有那颗龟蛇固神丹拿过来。”

卫集怔了一下,问道:“尊上想做什么?”

陆鸣巳的嗓音罕见的温柔:“我要进入冥渊,把他接回来。”

“对了,卫集,”陆鸣巳又想到了什么,“吩咐下去,以后不许任何人对夫人不敬,也不许暗中讨论夫人的出身。”

他盯着卫集,声音逐渐转冷:“危岚是我的夫人,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伴侣,他不比任何一个修士低贱……记住了么?”

卫集额头上冒出冷汗,低头道:“是!”

尊上,真的变了。

冥渊虽然有个渊字,乍一看也像是一座湖泊,可实际上它并非是真正的湖泊。

危岚坠入冥渊后,感觉像是跌入了最柔软的云床,并没有想象中带来疼痛的冲击感,而是速度不减,在“湖泊”里继续往下跌去。

在他坠落的过程中,浊气自然地侵入体内,却又因他体内没有任何灵力的存在无功而返,溢出后重新融入到湖泊里。

这样的侵入虽然没有给危岚造成伤害,却很好的减缓了他坠落的速度,让他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兜住,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穿过了整个“湖泊”,跌入地窟。

穿透冥渊,下面是钟乳石洞一样的地底洞窟,洞窟的岩壁上生长着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苔藓似的植株,为黑暗的地底带来了明亮的光线。

仓促之间,危岚只来得及往远处瞥到一眼,还来不及震惊,就“噗通”一声砸到了正下方的幽深水潭里。

几十米的高度带来的冲击让危岚来不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他沉到水底,又无知无觉地飘了上来,浮在水面上,白色的里衣下摆在水里曳散开来,像是一朵盛放在黑暗中的优昙。

……

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轻盈的脚步声在洞窟里响起,逐渐靠近水潭。

在岩壁上橘光的照耀下,隐约有一道高挑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他一路在地上采摘着什么,逐渐靠近了水潭。

等他走到水潭旁边,抬起头时,突然发现了那道随着水波载浮载沉的白色身影。

高挑的身影歪了歪头,有些口舌不清地嘀咕:“唔……好看的花?不,好像是……人?”

他眯起了眼睛,努力观察着那道浮在水面上的身影,想知道那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然而看了半天,他也没能判断出来。

反倒是越看,越对那个面目不清的白衣身影生出了一种发自灵魂的诡异亲近。

那种感觉在呼唤着他,叫他前去救人。

不再迟疑,他一步步地走入了潭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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