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用眼过度眼睛无法聚光,决定先发表后校对,望理解。明早校对,可以晚些阅读。)
“宝儿,起床啦!七点四十了!”
“爷爷的狗尾巴草?”
“尾巴草?”
“草?”
“赶紧起!快点!昨晚叫你早睡早睡你偏不,整到十点才睡,现在好了,睡得跟死猪一样,迟到咋整?人家老师有考勤呢,你一月迟到次数多了老师要批评家长的!爷七十多了因为你被人批评丢不丢人!上周迟到两回,周一迟到,今天又迟到!啥德行呀你!”
周四一早,老马怎么叫漾漾起床也叫不醒,用劲拍打屁股、掐脚丫子、扇耳光子也没用,急得老马起心火。他两手一伸,将漾漾抱到卫生间里,直挺挺放在洗手台上,直接给她洗脸。这下好了,点燃了一发小炮仗,啊啊地叫,又蹬脚又打人。
“你干啥?还打人!再打下试试?”老马真怒了。
漾漾见脸色和语气不对,不敢打了,两手互抓,小嘴嘟着,委屈得要哭。
“止住!不准哭!要哭去学校哭。”老马说完一把将漾漾抱走,来不及换睡衣,直接在睡意外套校服,头发也来不及梳,提起东西拉着漾漾直奔家门口。
“嗯嗯嗯,我要带那个!”漾漾指着圣诞帽和米奇公仔不肯出门。
“哪个?”
“米奇!”
“不行!老师不让带玩具,你想被老师在班里批评吗?”
漾漾不答,只是嘟嘴,蹲着耍赖。
“快迟到了你走不走?昨晚玩了一晚上那破玩意还不够吗?”
“那我戴帽子可以吗?”狗尾巴草可怜巴巴地小声央求。
老马一叹,大步过去抓起帽子赶紧出门。一路上老人拉着小人,老人身子向前倾,小人身子向后倾,路上一刻不敢耽搁,一口气拉到了校门口,这才给漾漾背书包、整头发、戴帽子。待老马将漾漾掀进幼儿园大门以后,幼儿园这一天的第一通电铃声响了。
这一早光叫起床叫了将近半个钟头,此刻终于甩掉了大祸水,老马心里舒了一大口气,进村吃饭时到了早餐店店门口,忽地一摸兜,没带手机,坏了,吃不了早餐了。无奈,老马打道回府。
一路上啧啧哎哎,不可思议,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老村长也跟人家城里人一样,不带钱包了,开始刷手机支付了。以前在村里有事用手机、无事搁边上,时常去地里干活为了不被打搅,老马故意不带手机。现在好了,到了城里才半年,时时处处离不开手机,吃早餐用手机扫、买零食用手机扫、下楼取快递用手机扫、出门坐公交用手机扫、遇上流浪汉心软施舍用手机扫、偶尔忘带钥匙时桂英家的智能门锁也是用手机扫。
白亮洁净的天空、广袤无垠的大海、根系交错的大树、圆如金盘的月亮、闪闪发光的海水……海内有两条比鲸鱼还大的巨型红鱼,它们正缓缓地在海中畅游。忽地较小那条轻轻一跃腾入空中,跳到离海面数十米处身子一翻,而后头朝下扑通一声钻入大海。这一跃、一钻,溅起海浪数丈之高。奇怪!站在海边的小男孩伸手去摸,明明海浪压头、海水落下,他却安然无恙干爽一身。
小男孩沿着海滩继续走,海边没有一个人,走进海滩后面的楼群中,楼群中罕少见人。对面走来一弓背、微跛的老爷爷,那人从他身边走过,好像看不见他似的。男孩伸手朝那人打招呼,老人看不见亦听不见,男孩心中狐疑。往前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一片密林、一段小道、一方公园、一片繁花……无尽的路上前后无人,好不容易在一公园长椅上碰到了一个阿姨,口渴难耐的男孩想找阿姨喝水。他走近后朝阿姨挥手、说话、拍掌,面容空洞神态忧伤的阿姨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眨也不眨。世界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小男孩不知道是自己变成了透明的人、死去的鬼魂还是自己处在另一个隔绝的世界里。
路过一学校,操场上无数孩子嘻嘻哈哈在追逐,男孩为了验证朝操场上扔石头,结果石子一出手便消失不见。他蹦跳着挥手、嘶哑地大喊、猛烈地踢打栏杆,栏杆内的孩子们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失落的小孩坐在墙角,独自忧伤惶恐。繁星璀璨的穹顶、金色耀眼的霞光、紫红色的流星云、云中反光的自己……不知不觉间男孩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黄昏,口渴饥饿的他又站起来行走,忽然发现前方有两条鱼在空中嬉戏——一条红鱼比恐龙还大、一条金鱼飞若凤凰,两鱼在男孩头顶盘桓,时不时会盯着他。那黑黑的眼珠子像是在笑,男孩伸出手欲要摸鱼,却发现头顶有一层透明的、看不见的东西裹着自己,他慌乱地伸手东西南北前后左右地乱摸、捶打、揪扯,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被一个透明的蛋壳罩住了,他在哪儿隐形蛋壳在哪儿;他可以看见外面,但是外面看不见自己;他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们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被隔离了。
抱头哭了不知多久,泪尽困乏的男孩好像想起来他要去寻某个很重要的人,可他不知道他要见的人在哪里。男孩伤感、无助、惊恐地无目的游走,长久的孤独笼罩着他,终于,小男孩倒在了一棵大树下,无声哭泣。他擦泪时,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男孩浑身惊得一抖,睁眼一看,原来是妈妈。
“宝贝起来啦!去医院了!”包晓星坐在儿子床边抓着儿子的手轻声呼唤。
学成立马抽出手,两眼绵绵地望着妈妈,望了几分钟,才知方才是梦。钟学成想起了爷爷买给他的两条小鱼,抬头看了眼书桌上的饼干盒子,坐了起来,见两条小鱼儿活脱脱地在水中游泳,他盯着鱼发起了呆。
“起床了,快穿衣服。”晓星从学成的衣柜里找来一身运动服扔在床上。
“妈妈去煎鸡蛋,待会吃了早餐我们去看你的耳朵好不好,乖乖的听话,我们早去早回!”
上午十点,晓星带着儿子到了北大医院,见到了之前的女医生,而后开单子、缴费、拍片子、等报告。下午两点医生看了这次拍的片子,对比了前两次,发现右耳鼓膜自愈得很明显,最后叮咛一个月以后再来复诊。晓星于是带着儿子回去了。七八天的时间母子俩连跑了五次医院,着实累坏了。
周四一早,马桂英一到公司,又见办公室里三言两语地交耳。原来是因一则昨晚官方媒体上出的新闻,安全科技领域两家巨头的老总因行贿被抓——恒诚科技董事长李建民、深圳威视总裁张群英昨天下午已被带走,两家上市公司今早一开盘股价便跌停,其中恒诚科技股价下跌了百分之七,业内骚动。
昨天为裁员召开大会,员工的情绪稍稍安稳,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唏嘘。恒诚、深圳威视是南安集团的大客户,老钱与李建民李总、张群英张总经常一块吃饭或出席活动,南安集团内部的好多同事常年与他们两家公司的经理总监打交道,此时出现这种新闻,好像映射了南安集团的某些猜测。惶恐。
马桂英不停地翻网页、拉微信群、切换论坛,官方消息之下,是无数的内幕、传言、揣测、联想,上午她一口气看了两小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中。据可靠爆料,张文成这次出事牵扯了二十七家上市公司,a股上凡是安全监控领域的大公司今天几乎一片哀嚎。单说恒成科技,旗下九家公司被调查,上下游的数十家供应商已经开始为了自保回款蠢蠢欲动;桂英办公室外面几个买了恒诚股票的业务员嘴里啧啧、气恼至极,一夜跌了好几万,怎能不摩拳擦掌奔走相告。
张文成落··马波及的范围不仅仅是在安全领域,据报道检察机关还将对智能交通领域的领头企业金辉科技的董事长赵忠提起公诉。关于波及的企业,网上几乎每隔几分钟便有一篇骇人听闻或振振有词的分析文章从各类小媒体小网站上窜出来——某某公司股价走势、某某公司是否涉嫌行贿、某某某人涉嫌挪用公款、安全领域因某某某出现了落马现象、某某某因职务犯罪或将被立案侦查、传言某某某人跳楼身亡……骇人!
虽与己无关,但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马桂英着实心惶惶不安。几乎所有被传言的公司,无不是南安集团的客户。倘老钱总也掺在其中,恐怕南安危矣。南安飘摇,自己便成了职场浮萍。忧心忡忡,办公室里所有人均替老钱总捏着把汗。可此时的老钱总在哪里呢?众人已经二十多天没见过公司领导了。这一点,无疑又给疑云上撒上了一层霾。
“我今晚本来有一节自习,跟教地理的张老师换了!张庆柱张老师你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
“他今年家里有事,经常换课,说是他老妈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地进医院。”
“张老师跟我同龄。”
“哦?这样啊。哎呀……快期末了,又要一遍遍地重复知识点,真是够够的,重复了十几年,总想给学生们讲些不一样的新鲜东西,到头来讲的总是一模一样的。我以前有段时间老师幻想自己去大学教书,我觉得大学教书要自由很多,后来跟几个大学老师聊了聊,还是一样的。去年的小曲今年唱,明年的小曲后年唱,哼!”
“多少人想唱唱不来、不会唱,你能唱的还嫌无聊!”
“别介!你老这样,咱怎么往下聊?工作会有的,急什么?丧什么?”
“没急,也不丧,我是看你像以前的我一样,不晓得外面的工作机会有多动荡,位子稳定的得多拼命!”
“我只是愁哎呀……我和我老婆加起来,也没你老婆做业务一个人赚得多。现在我小孩上大学,北京那边消费多高,那么好的学校你不搞搞交际?我一月给涵涵(邓仁辉儿子小名)两千块生活费,还不够花呢!现在关键还有四个老人要养,我俩都过了五十了,你说还能工作几年赚多少钱?我老丈人老说他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回回一进医院光检查的费用一两千!哪个上岁数的老年人不是一身的病?我妈前两天糖尿病严重了,又进了回医院,开了一千多的药,才够吃两个月。我爸爸是有啥病不吭声,怕添麻烦,他膝盖上骨质增生也不说!要不是那天看他身子趔了一下差点栽倒,我还以为家里就他身体最好呢!这一进医院才知他那骨质增生已经很严重了,一口气动了个小手术花了几万块。我俩口学校赚的工资全被医院吞走了,幸亏没有房贷,要不真是没法活了!前面十年省吃俭用存的钱,不够后面五年花销;你再说说他们老一辈存了一辈子的钱,搁今天够花几天?”邓仁辉喷着唾沫朝向何致远一通抱怨。
致远不答,他庆幸自己在养老上压力没那么大,更庆幸岳父年过七旬身体矫健,不仅没有给他们添麻烦,反而在帮他们解决麻烦。
“咱做教师的是生活在象牙塔里,可是你买衣服、买家具、看病不是在象牙塔里解决的。得亏我这些年考虑到养老压力大,一直小心谨慎有点儿积蓄,要不然我早离开学校去外面赚钱了。”
一阵沉默,邓仁辉忽然笑着开口:“诶致远,我这里有几个群,你要不要加一下?是什么群呢,这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毕业后也选择当老师的,然后我们组了一个小群,刚开始只有几十个人,是我给他们传授经验。后来加的人越来越多,多到我根本不认识,还有好些刚毕业的师范生入群求助的,也有不少已经在学校里站稳脚跟的,比较杂乱,一千多人,扣扣群,你加吗?”邓仁辉向何致远展示他作群主的一个大群。
“加呀!你怎么不早说?”致远掏出手机扫码加群。
“比较杂乱,我怕你觉得里面大部分是一群小孩不乐意。”
“我都这样子,还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致远笑着挖苦自己。
“里面时不时地会有一些学校发布的职位信息,但是很乱,职校的、大学的、私营学校的都有,具体的教计算机的、教生物化学的、教幼儿园的什么都有,我之前提供给你的消息正是从这个群里看到的。”
“哦!太好了。”
“这群十来年了,刚开始是我在管理,现在交给几个小孩在管理。”邓仁辉说完点击同意,致远于是入了这个名为“有教无类”的教师交流群。
两老朋友又聊了大半天,晚上十点饭饱酒浓兴头满足,两人一起出店,挥手作别。路上何致远深有感慨,懊悔自己这些年一直很闭塞,封闭的性格让他四十多年来始终没有出过象牙塔、理想国,以致于有今天这样的困局。
晚上八点半,又到了睡前故事的时间段。漾漾缠着爷爷不放,听完一个故事又要一个故事,老马封藏了七十年的宝藏脑袋一经打开,什么妖魔鬼怪、神仙术士、巫术预言、奇闻怪诞、传奇英雄、离奇梦境、忠孝贞烈、死生互通、动物神话……跟决堤之水一般滔滔不绝,闸门也拉不住了。老马腹中源自太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私塾先生、乡民等过去数代人累积的大小故事,如今一桶水似的全倒在漾漾脑袋里。说来也是一种传承,漾漾这般年纪正是好奇、记事的岁数。
“爷再给你讲个黄雀报恩吧。说古时候呢有一个人叫杨宝,有一天他走到了华阴县,看见一只雀雀被一个猫头鹰咬伤了,掉在树底下,被一群蚂蚁围着,蚂蚁是想等雀雀死了好吃掉它。
“蚂蚁为什么要吃掉雀雀呢?”
“蚂蚁饿了呀!它是吃荤的,雀雀掉地上快死了就被蚂蚁盯上了。”
“什么是雀雀呀?”
“一种鸟!小鸟有各样式的,其中有一种呢叫雀儿。”
“那好吧。”
“然后嘞,这杨宝路过看见了觉着雀雀可怜,所以他把雀雀带回去了,放在一个纸箱子里,替它疗伤、喂它吃喝。过了几个月雀雀病好了,翅膀也硬了,每天早上飞出去晚上飞回来。有天半夜里,杨宝跟你哥哥一样玩手机玩到半夜三点还没睡,然后有一个穿黄衣的小童子走过来朝着杨宝拜了三拜。”
“什么是小童子?”
“小孩就是小童子,少年郎也算小童子,比方像你哥哥那么大的孩子也算童子。”
“哦!”
“这童子跟杨宝说,我是西王母身边的小天使,不小心被猫头鹰打伤了,你心地善良救了我,实在是感谢你呀。说完后,小童子把四个白玉环送给了杨宝,说您是大善人,将来位极人臣,这玉环能保你顺利。然后,小童子变成一只雀雀飞走了,再也没回来。这时呢,杨宝才知道原来那童子就是雀雀,雀雀就是小童子。
“什么是白玉环?”
“就是宝贝!跟金子、银子、人民币一样,是大宝贝呢。”
“什么是人民币呀?”
频频被打断,老马烦了,挠着头皮皱脸抱怨:“啧哎呀呀,你这问的真没意思,人民币就是钱,买溜溜糖的钱!”
“那好吧。”漾漾偷偷瞪了眼爷爷,噘嘴。
老马哎呀一声,问道:“还听吗?还有个蚂蚁报恩的故事你听不听。”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