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2)

他轻声道:“好了。”

扶欢微微低下头,冠子仍稳稳地在她头上。她提着裙摆,向后退了几步,对着慕卿转了一圈。

“我很喜欢厂臣的冠子,很漂亮。”

她今日穿着靛青的翟裙,只有衣襟和宽袖上绣着金红的边绣。翟裙是礼服,层层叠叠套在扶欢身上,更显得她身体单薄,体态伶仃。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转起来,慕卿恍惚想到毓秀宫中冬日常在的绿梅,清绝孤美。

“臣的贺礼能博殿下一声夸赞,于臣来说,再好不过了。”

他很喜欢扶欢身上有他所赠的东西,这会让他觉得,柔德长公主一直一直以来,就是属于他的。

即便是错觉,也让人欢喜到颤抖。

扶欢按下裙摆,垂眸笑着,她将所有的欢欣,都放在了这无声的笑里。

四下里安静下来,这样的安静,现在看来,也是温暖美好的。

不过今夜这光景,以后大约也是过一日少一日罢了。

“厂臣从西北夤夜而来述职,应是累极了,我不多留厂臣——”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卿轻声打断了。

“殿下当日给臣的金银,臣全数托给了董大人,如今江南的粥棚,有殿下的一份功劳。”

“当日殿下的吩咐,臣有做到。”

“欺瞒了殿下,是臣的不是。”他在扶欢面前,慕卿恭谨地垂首跪地,清隽秀竹一般的脖颈,柔顺地朝她低下,他说,“望殿下恕罪。”

大约是因为他们在这边说话,随行的宫人都退远了距离,为慕卿照亮宫道的宫人手中那一盏盏明亮的宫灯重又变得晦暗不明。

“你是遵皇兄的旨意前去西北,自然不能让他人知晓你的真正目的。”她道,“况且你从未骗我。”

只是隐瞒了一些事实。

扶欢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向慕卿伸出手。帝姬这双手养尊处优,稍重一些的物件都没拿过,十指纤纤,比之头上的白玉冠还要在白上几分。即便在夜色灯火下,也能看得分明。

“我饶恕你。”她这么说,尾音带了点轻跃的笑意。

慕卿抬眼,他见到扶欢的那段眉眼,春花照水,从未有过改变。慕卿敛下眼,襕袍里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扣在扶欢手上。

他的手很凉,扶欢想,连掌心的也没有一丝热意,仿佛数九寒天的冰,不会有被阳光照暖的一日。她想过慕卿会不着痕迹避开她的手,在她面前,慕卿向来都恪守规矩。

除了那一次,湖上莲叶,他以为她睡着了的那一次。

但是他轻柔地扣住了她的手,没有用很多的力气,不多不少,恰恰正好的一点,仿若鸿羽停在她手上一般。

他起身时,过大的玄色袖摆遮住了两人轻扣的手,这样看来,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

如此距离近了,扶欢又闻到了慕卿身上的沉水香。他应该很喜欢这味檀香,在宫中遇见他时,常常都能闻到。只是这一次,沉水香的味道很淡,慕卿将手放下,那袖摆擦过扶欢的手腕所带起的微风,才让这味檀香若有似无地飘进扶欢的鼻尖。

“多谢殿下。”

他轻声道谢,不知这谢字是为了扶欢的那句饶恕你,还是她向他伸出的手,亦或是,两者都有。

琼林苑那方向,锣鼓声响似乎更大了些,热闹的气息伴着通明的灯火,挡也挡不住。戏子的唱声从那边悠悠地传来,仿佛也带着花团锦簇,盛盛繁华之景。

扶欢看过去,忽而说道:“慕卿,皇兄不久前下了圣旨,为我选了梁深做驸马,你知道吗?”

身旁的人久久没有声响,扶欢回过头,正好撞到慕卿的视线里,沉沉的,像是一滩浓墨,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来。

慕卿阖了下眼,才曼声道:“回京的路上已经听闻,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当朝探花,清贵世家,是一桩人人艳羡的好姻缘。”

扶欢说:“你也这么认为吗?”

她身旁的掌印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嗤笑,又像是不屑一顾,是一种极轻蔑的态度。

“我从未这样觉得。”

“手无一两权,只有清高的一股气。他配不上殿下。”

扶欢眨了眨眼,忽然低头:“可是般配与否,不是你我能说的。”

她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换上了笑脸:“撇开那些不好的,这也算是一件喜事了。往后我有自己的公主府,出宫就不用再瞒着皇兄和太后,偷偷摸摸溜出去,也不必麻烦厂臣四处找我了……”

扶欢说着这些,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只是越到最后,声音越轻,直至最后一字,完全没有了声音。

她看着慕卿,忽然很想很想,抱一抱他。

可很想很想,也不能够。

而慕卿微微低下了头,那双丹凤眼的弧度在夜色下诡谲得显得艳色生辉。

“殿下记得在行宫时,臣对殿下说的话吗?”

“令殿下不开心的事,就是不对的事。臣会为殿下分忧。”

一字一句,是甜蜜温柔的蛊惑。

可是圣旨,是御笔朱批,不可违抗的。无论如何,慕卿也改变不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愿意对她这么说,即使是谎言,扶欢也很开心。她垂眸,像在行宫中那样,轻轻地攥住了慕卿的衣袖,小声道:“厂臣,你帮帮我。”

这一刻,她愿意在温柔的假象里沉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