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好像这道姻缘,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好兆头。

皇帝说的禁足,是实实在在的。御前来的嬷嬷,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将公主看得严实,原来还有学画的课程,也一并停下来,就在这毓秀宫中,日日描花样子做女红。

这宽广的宫殿,一瞬也成了漂亮的牢笼。

皇帝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她去向太后请安时,太后是对这门婚事极满意的。她轻轻地拍了两下扶欢的手,说道:“皇帝是极有心的,挑了梁深给你,郎才女貌,实是一对璧人。”

在旁人看来,这桩婚事挑不出一点错来。

皇后曾上她地方来,给了一份扶欢的嫁妆单子,琳琅满目,金玉堆砌。她说:“初初定下是这样,想起什么还可再往上添东西,等到真正下降那天,定是只多不少。”

他们都在高兴,只有扶欢是难过的。

第46章生辰

扶欢不想看那嫁妆单子,金泥纸笺只在她手中过了一瞬,就被放在手边。

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劝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扶欢看着窗外,绿意在秋日中渐次消减。

若不身在其中,旁人的话听来都是苍白的。她想起梁丹朱嫁入宫中时,她的所思所想,与今日的皇后又有何不同。所以设身处地一词,向来都是很难叫人感受到。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嫂嫂,我知道的。”

皇后慢慢地摇着团扇,金丝竹篾编制的团扇,这时候用显得过分清凉了。但梁丹朱却没有换下,她徐徐地一合一扇,仿佛脸上的神情也可以随风遮盖了。

梁丹朱轻巧地转了个话题:“下月便是你的生辰,可有想好如何过,告诉嫂嫂,无论如何都帮你办好。”

扶欢支着下颔,那张金泥纸笺的嫁妆单子在她手边划去,如同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张罢了。

“每年的生辰宴于我来说都是很好的,摆宴听戏,都是热闹的。嫂嫂不必多费心思,照着往年来就可以。”

皇帝的旨意中,那些关于扶欢的称赞,倒是没有夸大其词。国朝唯一的帝姬,没有许多骄纵的脾气,是真实的秉性柔嘉,即便自己难受,也不会将气发到他人身上。

皇后看着她,还是没有遮掩住,那双眼里流出一点不忍来。

扶欢看到了,她对皇后笑了笑,说:“我已经想通了,终究是皇命难违抗,我的婚事除了自己欢喜,皇兄也还有其他的考虑。您别为我忧心。”

现如今却是反转过来,由扶欢安慰起了皇后。

梁丹朱轻轻颔首:“公主能明白过来,是最好不过了。”

她将那一点不忍全都收了回去,连同心底刚刚衍生出的一点后悔。这桩婚事是由她一手推成的,既然做了,也由不得她后悔。慕卿碰了西北的兵权,她碰了慕卿护着的公主。

世上的一报还一报,历来如此。

日子是如此这么一日一日过下去,皇帝派来的嬷嬷,面冷心硬,将皇帝的话奉为金科玉律。说是不许出去,就真的一步也不许出去,每到扶欢走至毓秀宫的殿门前,嬷嬷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板着一张脸问:“殿下,您要上哪去?”

她们语气恭谨,态度却强硬。

扶欢不想搭理,便回到寝宫,把宫门紧闭,将那些不想搭理的人关在门外,世界也就清净了。

她的生辰就在这样的日子到了。

皇后将生辰宴设在了琼林苑,扶欢的生辰宴,这算是这段时日来,宫中最热闹的一件事了。妃嫔们不用日日在佛堂里诵经烧香,为大宣祈福。大内的佛香在这一日终于改成了层叠熏香。

晴晚花费了大力气,为扶欢穿上金红镶边的深青翟衣,她的冠子也是繁复的,白玉花钗冠,饰以东珠与大小花株。这么一顶冠子戴在头上,沉甸甸的,脖颈和两肩都不能动弹。

扶欢抚着两鬓,从西洋镜中看头上那顶过于华丽的冠子,微微侧头问晴晚:“这顶冠子是从何而来,我怎么从未见过?”

晴晚立在扶欢身侧,唇边扬起了笑,回道:“是掌印送来的,庆贺殿下的生辰礼,司礼监的萧少监昨日亲自送来,希望殿下能喜欢。”

她在西洋镜中望着扶欢:“殿下喜欢吗?”

番邦的西洋镜,历来是比铜镜清楚很多,扶欢只消凑近一地,就连冠子中的纹路,在镜中都能清晰可见。这么仔细看来,这顶白玉花钗冠的精细巧思,恐怕宫中的工匠,都要做许久才能做出来。

而他远在西北,又是怎么令人做出这样一定冠子。当中的心思,一定花费了许多。

“厂臣送的东西,我都是喜欢的。”

扶欢努力着,使自己笑起来。颊边小小的梨涡,就这样显现了出来,看上去,她是开心的,

母妃曾对她说,这一年中,其余的时候都可以是不如意的,但在生辰那日里,一定是如意开心的。

“因为从这日开始,你便有了父母亲缘,能睁眼能说话,能哭能笑,单单是这些,就值得高兴了。”

母妃的话她记得不多,这句却是一直记着的。

扶欢到了琼林苑,皇后连同众位后妃已经到了,还有几位世家贵女与诰命夫人,也一并在今日的宴席上。太后此次没来,只传来一道口谕,说是近日潜心修佛,今日不便出来耽误修行,此次生辰宴,叫扶欢和其他女眷好好一起享用,不必拘泥。

同口谕来的,还有一份生辰礼,一樽珊瑚色的无量寿佛。太后念佛,所送的礼也是与佛有关。扶欢蹲下身,接过了这份生辰礼。

太后不在,今日的生辰宴就多了几分随性,宫中养的戏班从洪灾与战事发生后,就再没有开嗓过,今日的宴席上,花旦青衣着实亮了一番嗓子,引得下方的女客即便是拿团扇与巾帕遮脸,也换来几声叫好。

不过扶欢那顶冠子终究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有位面生的贵女,光看眉眼就是娇养活泼的性子,她看了好几眼那冠子,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顶冠子着实漂亮,不知是否能请殿下告知,是哪位巧匠的手艺?”

扶欢微微侧过头,看着那位贵女。冠上的花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日光下能晃出一道浅浅的,流丽的光来。她弯起眼,浅笑道:“我也不知是哪位巧匠的工艺,这是厂臣送的生辰礼。”

“厂臣?”贵女眨了眨眼,她道,“是东厂都督吗?”

说到这个称谓,宴席中不由得安静了一瞬,这种安静可以说得上死寂,像是提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一样,只剩下戏台上花旦的唱词,清亮的,绕着水袖转。

慕卿的名声,朝野内外,前朝后宫,都可以说是极不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