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她眉眼还带着笑意,他记了好多年。

春猎前夕,皇帝特意嘱咐他去看望扶欢。虽然皇帝性子日益阴晴不定,稍有不顺就暴躁狠厉,连最近盛宠的宋妃也不敢再皇帝怒时靠近,只有慕卿才能缓解一二情绪,但皇帝对于扶欢,还是爱护的。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没有利益争端下,骨肉血缘亲情反而变得浓厚。

“公主难得去一次,朕恐伺候的人不周到,还是慕卿代朕看一趟,朕才放心。”皇帝如是说。

慕卿自然领命。

天气一日日地热起来,毓秀宫内外的树木越发苍翠,浓荫如盖。这时节还不到在内殿中放冰山的程度,扶欢现在最爱坐在廊下,早有华盖遮挡,待日头长了,树荫后移,有恰巧能遮挡住日光,所以廊下一直都是清凉的。

比之重重深殿,这儿更敞亮。

扶欢离着两三步的距离,在看站在廊檐楠木架子上的绿羽嫩嘴的黄莺。她天性喜爱这些幼小的动物,只是不敢靠近它们,她将自己看得太满,生怕自己走进会伤着它们。

侍鸟的太监逗着黄莺张嘴,黄莺声口清脆,叫唤起来婉转,莺莺啾啾似在歌唱。侍鸟的太监很有一手,逗弄得黄莺声声叫唤,婉转悦耳又不显得吵闹。扶欢在旁看着,有些跃跃欲试,但终究不敢走上去。

“殿下不想上前看看?”

扶欢转过身,见到慕卿过来,鸾带金袖,着一身撒青的曳撒,纵使见过那么多次,扶欢还是会惊叹他的好样貌,眉眼手段,俱是诗的模样。她先唤了一声厂臣,而后想到他的问话,摇摇头。

“我很喜欢它,但是远远地看着就好了。”顿了一下,她还是将自己的不安说了出来,“我怕会伤着它。”

应该是她说的话让慕卿觉得好笑了,他唇边带了一点浅淡的笑意,温和得似鹅羽飘入湖面。

慕卿从太监手里接过鸟架,许是见到不相熟的人,黄莺不安地在架子上跳来跳去,但到底不敢飞出去。它被困囿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了。

扶欢见慕卿只是低头逗弄了黄莺了几下,方才还不安的竟然渐渐安静下来,嫩黄的嘴恋慕地在慕卿手上摩挲。

“殿下不用怕伤着它。”慕卿提起鸟架,眼睑垂下的弧度柔和,他温柔道,“本就是逗殿下开心的小玩意,若真的伤了,换一个就好。”

那鸟架被提在扶欢面前,黄莺仰起小小的脑袋,对着慕卿指尖一啄一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黄莺好像喜欢上了慕卿。扶欢还是没有伸手,甚至还微微退后了两步。

慕卿的话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知道,这是宫中人正常的想法。

“可是换了一个,就不是原来喜欢的那一个了。”扶欢说,“我喜欢它,所以我远远地看着它就好了。”

慕卿抬起眼,眼角的弧度还是柔和的,他说:“殿下善心。”

只是他手下的黄莺不知怎么叫了一声,不同之前的清脆,仿佛带上了一点尖利,它从慕卿的手边跳开,停在了鸟架的边缘。

慕卿随意逗弄了两下,将鸟架还给侍鸟的太监。

扶欢这时才有空闲问慕卿:“厂臣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皇兄有什么吩咐吗?”

“皇上担忧殿下。”慕卿缓声道,“春猎在即,皇上担忧下人们准备不周,特命臣过来看看。”

扶欢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觉得皇兄说得很在理。”她看向慕卿,莞尔一笑:“便是皇兄不说,我也要请厂臣过来。”

“你看过我才觉得安心。”最后这一句话,虽然轻了些,但是却清晰。

慕卿眼中的笑意更盛,仿佛雪色消融,从底下开出一朵层叠盛蕊的花来。

“殿下信重臣,是臣的荣幸。”

扶欢带着慕卿,去看她出行准备带的物品。帝姬出游,自然不会是让帝姬亲手准备,底下的宫人若连这些事也做不好,也不必在毓秀宫服侍了。那些日常的物什由晴晚带着嬷嬷们并底下的宫女收拾,扶欢只是在她们收拾好后略看了看,思索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但是晴晚她们永远比扶欢想得周到,收拾出来的物品琳琅满屋,几乎要将整座毓秀宫搬过去一般。

这些东西都摆在偏殿,扶欢再见到那数个箱笼,不免生出了另一种担心。

“会不会太多了。”

慕卿道:“殿下随陛下出行,自是有足够的车马装下殿下的行装。”

扶欢本以为晴晚准备得都足够充分了,没想到慕卿还是说出了好几样物什,每念到一个名字,晴晚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经是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谢罪。

扶欢道:“这些东西我不一定用得上,晴晚没想到也是情有可原,便连我自己也是,若不是听你说,也不会记起。”

“若事事都要殿下想得周到,那就是臣等的无用了。”慕卿的袍角掠过晴晚伏在地面的手背,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过一分,并不关心她此时的惶恐与无措。

她只是服侍殿下的下人,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你吓到晴晚了。”扶欢说,她叫晴晚起身,再去准备慕卿说的物品。这样便是慕卿要罚,也错过了时机。

“天下到底也只有一个慕卿。”她道,“样样周到得为我着想。”

扶欢笑了起来,小跑到一处,招手让慕卿过来:“我自己也准备了东西,想请厂臣瞧瞧。”

第29章大抵是因为,长大了就能……

慕卿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下,他无声地念着扶欢的那句话:天下到底只有一个慕卿。他想,既然只有一个慕卿,既然慕卿那么好,那她便永远不能离开慕卿。他如此想着,深以为然。

扶欢准备的东西在一个小箱子中,紫檀木的,边缘缀着细碎的玉石,一看就是供贵人赏玩。它放在另一个大箱笼中,慕卿当时看到就已了然,那是扶欢特意放进去的。

扶欢弯下身,将那小箱子打开,那小箱子中装了一把牛角弓。牛角弓样式小巧,专为女子设计,弓身触手滑润,可见是常常被人抚摸触碰。

“那是爹爹赏我的,在正德十年的中秋节,说来年围猎,要见我射中一只猎物才不负特地给我这把弓。”扶欢轻轻叹气,“后来这把弓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想起正德帝,扶欢总是惋惜的,印象中的父皇高大,是用来高高仰望的天,可谁能知晓,连天也会塌陷。扶欢的神情略微黯淡了些,可瞧到那牛角弓,又强令自己将不愉快的情绪埋下。

“这弓埋没到现在,终于可以重见天日。”扶欢眉眼盈盈,“我带它去春猎,爹爹一定会开心。”

慕卿道:“臣便守着殿下,助殿下猎到第一只猎物。”

扶欢笑着摇头,那只是爹爹哄她的话,她知道自己,只怕到了猎场上,见到一只兔子也不会挽弓。这把牛角弓,到底只是纪念罢了。她将牛角弓放下,但却见慕卿的目光流连在此上,便问道:“厂臣可是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