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儿,不是因郑柏舟有狎妓之嫌,就能轻易解除的。就像她和太子的婚事,还是因她大病了场,且俩人又没婚书,才退得那么容易。
“还不是因为郑青…郑右丞最近太疯了,我阿耶怕我将来被他们牵连。”朱修彤叹道:“听说顾阿翁的病,就是被他给气的。”
顾令颜心想自家祖父才不是被郑右丞给气的,分明才因为压倒了郑右丞高兴不已,不过是自己每日不爱惜身体才生的病。
但她没说,也跟着目露哀戚之色:“是啊,他也太过分了些,将我祖父气成这样。”
一旁的顾容华目瞪口呆,差点从软垫上摔下去。
“那可有说何时退呢?”顾令颜问。
朱修彤摇了摇头:“还没。我阿耶的意思,是想让郑家主动提。毕竟按他们家最近的态度,似乎是不想要这桩婚事了。”
若是想要,也不会在明知顾朱两家有通家之好的情况下,朝堂上屡屡跟顾审作对,还净不干人事。
因路途有些远,几人起得又早,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等朱良济在外敲车门时,已经是日头高悬。
“五哥,你手上拿的什么啊?”甫一下车,朱修彤就盯着朱良济手上的东西瞧。
顾容华也跟着将视线挪了过去,满脸的好奇:“这么漂亮的漆盒装着,是什么吃食吗?带不带荤腥,可以在寺院里头吃么?”
“没。”朱良济笑了笑,“是作画用的几支笔,上次说了要给令颜,却一直忘了拿来。”
顾容华一下子就失了兴致,将目光放到庭院里头,瞧着屋檐下挂着的风铎出神,一面又转回头同朱修彤聊四周景色。
盯着朱良济手上的绢帛望了会,顾令颜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去。恍惚间又想到了半年前,朱良济对她说心悦于你的那一次。
那时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太子,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对朱良济拒绝的很彻底。
今日看到他要给自己笔,有点不好意思接。
顾谚几人已经率先进了宝兴寺,远远地走在前头,朱良济将漆盒递到她面前:“是有人从宣城回来给我带了几盒,彤娘她不爱这些,留在我这也是浪费,还不如给你拿去用。”
顾令颜微瞟了眼,只见漆盒上一角刻了个“宋”字。
宣笔名气极盛,本就是无数人追捧的对象,其中又以宋家所制的笔最为出名,是有价无市的东西。除非有关系托门路,任凭是谁也难买到。
“朱五兄,这……”顾令颜眉眼轻垂,眼睛一直放在那个“宋”字上。
朱良济知她所想,便笑道:“再如何名贵的笔,也是给人用的。”他将漆盒递了过去,“你且放心,不是白送你,彤娘总说你的画好,还要劳烦你画了之后,送我一副。”
良久,顾令颜终是将画给接了过来,含笑应道:“好啊,要是我画好了,定然送你。”说着,她又忍不住笑,“都是阿彤和容容总在外面嚷嚷。到今日,我都不知道欠了多少人画了。”
宝兴寺后院的红梅已经开了一小片,在辉光映照下,仿佛一团暖融融的火。
顾令颜倚着根树干瞧了一会,昨日碰到太子后的那股子郁气,一下子便舒缓了下来。
——没必要为了别人烦心。
“阿姊,你瞧这一枝好不好看?待会咱们回去了,我放你房里。”顾容华折了一小枝红梅,转过头看她。
少女拈花而笑,鬓发上也落了几瓣绯红。
顾令颜跟着笑了会,心情好了起来,也扬声道:“好啊。”
“你若有空,今日就在这画一幅红梅倒是不错。”朱良济在她旁边,轻声说了句。
心底里计量了一下,顾令颜婉言谢绝:“不了,改日吧,我今天有些画不动。”
幼时习画,是家里人都会,自然而然跟着学的,没费什么心思。
因略有点天赋,祖父宠着她,将她的画拿出去到处炫耀,被人知道后走到哪都被人瞩目。年幼尚且不知掩饰,便为此沾沾自喜,想要得到更多夸奖。
再后来碰上太子,因他夸过一两回,便想要画得更好。
从那以后,她作画是下了苦功夫去练的,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今日好不容易有空出来闲逛会,她倒是懒得再画了,就当是给自己放松一日。
本就仅仅是提个建议,知她这会不愿画之后,朱良济也没说什么,只轻声笑了笑:“那就改日再画。宝兴寺就在长安郊外,何时都能来得。”
入冬以来,皇帝犯了数日的咳疾,前一晚不知是何缘故,更加严重,甚至到了喘两口气便咳一声的地步。
因着皇帝病症久久不愈,朱贵妃晨起便派了太子前往宝兴寺,为皇帝祈福。
身边跟了几个幕僚,嘴上叽叽喳喳,没一刻工夫是停歇的。
“顾侍中刚病了不说,圣人又犯了旧疾,都到了年尾,竟出了这么多事。”
“圣人每年入冬都得犯咳疾,顾侍中年纪也大了,都不算稀罕。”
“那倒是,我昨日瞧见了元尚书,他老人家精神似乎也不大好。”
徐晏嫌几人聒噪,往前走的步子变大,将其远远甩在了身后。
山寺后院有一片梅林,方才主持说已经开了不少,让他有空可以去瞧瞧。
通往梅林的小道上尚有几株枯草未曾清理,一路走进去,革靴上霎时积了层灰。
即便如此,他也无心去管。
有一人着绯色洒金长裙,柳绿色衫子夺目,梅纹月白披帛随风轻动。脸上挂着温婉笑靥,眉心一点花钿,鬓边两道斜红,比满院的红梅更秾艳娇媚。
只那么一瞬间,徐晏便屏住了呼吸,一丝气也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