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重樱紧张得舌头打结。
这条蛇究竟想干什么?
他疯了吗?
重樱被锁在宫明月怀里,挣脱不得,双臂由他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明月将箭调转方向,对准挺直着背脊跪在烈日下的宫九。
重樱登时心惊肉跳。
“师父在崖下答应过樱樱,回来后要好好教樱樱本事。今日是师父教给樱樱的第一课,樱樱一定不会师父失望的,对不对?”
重樱的手指紧紧扣着弓弦,不敢松开半分,唯恐一松开,那支箭便如流星般射穿宫九的脑袋。
“松手。”宫明月目光微沉。
“不要,师父,不要。”重樱摇头。
“我叫你松手。”
“师父,求您,求您放过九师兄。”重樱神色惊骇,双唇抖动,指甲因过于用力,泛出惨白的颜色。
宫明月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
重樱指尖泛起过电般的痛楚,不自觉松了力道。
“咻”的一声,凝出实体的灵剑化作寒光,射了出去,离宫九三步之遥时,嘭地碎裂。
宫九一愣,朝重樱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重樱无力地扶着栏杆,心脏扑扑乱跳,后背沁出的冷汗不知不觉湿了一层衣裳。
“你看,我既能让你的九师兄喜欢你,也能让他恨你。”宫明月贴在她的耳廓,温柔吐息。
重樱敏锐地抓住什么。
或许,宫明月恼的也不是她骗他。那缕思绪闪的太快,宫明月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迫她张弓引弦。
弦上凝出能碎裂万物的灵箭,这次对准的方向却是宫七。
“樱樱已经失手了一次,再失手的话,师父可是会生气的。”蛇的声音充满杀机,刺得她的耳膜隐隐发疼。
重樱双腿发软,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宫九看清观景台上的重樱,蹭地站起,他倏然明白过来那支箭的目标,脸上血色尽失。
“师父,不要,不要……”重樱低声祈求着。如果她杀了宫七,宫九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天涯海角地追杀她。
熟悉的电流再次袭上重樱的指尖,重樱紧咬牙关,不肯松手。那电流越来越强,重樱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再也忍不住,力道微松,灵箭离弦而去。
“不要!”重樱惊叫,声音沙哑破碎,又尖利凄惶。任谁听了,铁石心肠也会动摇。
重樱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宫七被她射穿的一幕,所有强忍的委屈、惊惧在此刻达到顶峰,鼻子一酸,湿意冲着眼眶而去。
仿佛她为自己争取来的所有生机,都随着这一箭化为乌有。
重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宫明月,跌坐在地上,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樱樱?”宫明月愣住。
重樱将身体蜷缩起来,像只鸵鸟,埋进一旁垂下来的纱帘,每一声呜咽里,都是诉不尽的伤心绝望。
“不哭,樱樱不哭。”一只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偏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那些眼泪像是砸在了宫明月的心尖上,他将重樱搂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樱樱乖,不哭了,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不信你抬头看一看。”
重樱从宫明月怀中抬起头。
宫七还好端端的,并没有像她想象得那般,已经被灵箭洞穿了脑袋。
那支箭钉入她脚下的土地,以箭为中心,地面上的裂纹如蛛网般散开。
重樱怔了怔,溢出的眼泪盈满眼角,欲落未落。模糊的视野里,映出宫九跌跌撞撞的身影。
少年跪倒在宫七身前,看着钉入地面的那支灵箭,睁大的眼睛里犹残存着几分惊恐。
“师父没有骗你,是不是?”宫明月揪着袖口,擦着她面颊上的泪痕,“小哭包,眼泪真多。”
她的眼泪似有魔力,掉一掉,就能掉进他的心里,砸得他的心都疼了。
“我的樱樱是第九代灵女,要普度众生,师父怎么舍得让这双手沾上鲜血。”宫明月握起她的手,古井般沉静的眼眸里,是绵绵不尽的温柔和娇纵。
重樱呆愣地看着他,水洗过的眼眸清澈透亮,映出宫明月的眉眼,挂在睫毛上的一滴泪珠,“啪”地坠了下来,被宫明月合起手掌,握在掌心里。
“今日到此为止,宫七禁足半月,若有再犯,定斩不饶。”宫明月的声音一经出口,便扩散到广场上,足以叫任何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露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宫九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转头看向观景台,宫明月弯身将重樱抱在怀里。重樱木木呆呆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双臂无力地垂下,如同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失去了往日里蓬勃的朝气。
宫九微微抿了一下唇角。
重樱是急急忙忙跑出去的,结果被宫明月抱着回来,吓了春儿她们一大跳,险些以为宫明月连同重樱一同责罚了。幸而重樱只是脸色略白,身上并无伤口。
宫明月将重樱搁在榻上,嘱咐春儿几个好好照顾,便抬步离开了。
宫明月一走,重樱立时从床上跳下来,将打包好的包裹拖出来,抱在怀里方安心了些。
明日就是凌云书院入学报到的日子,入了凌云书院,她就能摆脱这条蛇了。
晚膳重樱没和宫明月一起吃,吃过饭后,她早早沐浴,褪衣上床。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睡下了?”
“回大人的话,刚睡下。”这个是秋儿的声音。
对话结束后,恢复安静。片刻后,屋门“吱呀”被人推开,鞋底摩擦着地毯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接着床榻陷下去一块。
是来人坐在了她的身侧。
“我知道你没睡。”
重樱裹着小被子,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她睁开眼睛,借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月色,看清宫明月的脸。
“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就不送你去书院了。”宫明月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里,嗓音听起来柔如春风。
“我自己去,师父去忙便是。”重樱郁闷地将脑袋往被子里埋。
“那弓是我从海底捞上来的,原是给你的生辰贺礼。”宫明月说话间,抬眸望向挂在壁上的碧玉弯弓。弓身在夜色中散发着莹莹微光,其上凤凰展翅,翩翩欲飞。
“谢谢师父。”重樱截断他的话,不敢再往深处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