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记得严娉婷肤白如雪,但她也不遑多让,她将另一对牡丹纹金臂钏戴在手臂上,暗暗存了比较的意味,不知这金臂钏到底谁戴着更好看。
林夫人从严媪那里得知女儿在帮助前朝的贵女后,感到欣慰,于是她派严媪亲自去了一趟显州,冒充严娉婷的远亲。
不久,严媪带回消息,严娉婷过得并不好,她去显州寻到她的时候,她被折磨得快死了。不过她已带她去医馆养好了病,她本想将她带回京都,但严娉婷十分决绝地拒绝:“你在京都也不过是贵胄家的库房管事,若我还去拖累你,迟早会被人发现你是前朝旧族,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牵连你。”
“他们给予我的苦难,我要还给他们。”说完,她毅然转身往赵府走去。
严媪被她的坚毅感动,在林绿萼的吩咐之外,又私下做了不少安排,收买了医馆的大夫,让严娉婷有事寻他,他必须随叫随到。这也是后来严娉婷在叵测的宅斗中能顺利生下长子的原因。
严媪第二次去看严娉婷,将她想改贱籍的消息带给了林绿萼和林夫人。她们稍花了一点钱财,便将这事办妥了。
又过了两年,严媪带着金银珠宝来显州看望严娉婷,那时她已是长子继室,正怀着第二个孩子。她没有收严媪的金银,反倒将之前那五百两银子还给严媪,“你别再偷家主库房的东西了!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将之前的缺漏补上,我过得很好,你不必再为我担心,有朝一日我若能在赵家掌权,我便将你接到我身边,颐养天年。”
严媪见她过往干瘦的面庞有了血色,神色也不再扭曲痛苦,便放心地离去了。
那时林绿萼在宫中,因对父亲心怀不满,与家里也不太书信往来,偶然听母亲提起过严娉婷有两个孩子,但她对严娉婷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是商贾之家长子的通房上。
难怪那日在赵府里,林绿萼见她微昂下巴,自信满满地勾唇轻笑会那么的不爽,因为这个动作,就是幼时她模仿她学会的。
此刻,林绿萼一手拿着金臂钏,一手抚摸上她的胳膊,严娉婷之前太过纤瘦,如今因产子后胖了一些,金臂钏在手臂上压出了一圈红色的痕迹,可她依旧没有取下来,视若珍宝地戴着。
严娉婷咬着下唇瞪着林绿萼,她不知她怎么会一下认出她,她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林绿萼知道了,一定会将她的贱籍身份告诉众人,再任由衙役将她折腾死,说不定帮她改籍的远亲也会遭受严刑,“不知贵妃娘娘何意?妾身本家姓王。”
红霞透过小窗照在严娉婷杂乱的堕马髻上,她身影颤颤巍巍,背光的脸庞隐在暗中,挂着一丝薄泪。
林绿萼迎着晚霞,绚烂的霞光浸入眼睑,她看到她手臂上还留有斑白痕迹的伤疤,想到她这些年遭受的折磨,一时百感交集,拍着木栏说:“你是傻子吧!”
“你也不想想,一位当奴仆的远亲,偷来五百两银子送你,怎么可能不被主子发现!”
严娉婷眼中闪过一霎的慌乱,她怎么会知晓这件事?林绿萼发间的金雀钗随着她激动地拍牢门而摇晃,伴着晚霞的光辉,晃得严娉婷不敢多看、多想。
“你也不仔细想想,谁在京都有这么大的权力,能去户部将前朝旧族的贱籍改为良籍!”
严娉婷浑身颤栗,撑着颓圮的砖墙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不敢相信。这些事,她从未对外人说过,只有她那位远亲知晓,怎么会……
“那位严媪,与你非亲非故,是我母亲的家仆。”林绿萼轻叹了一声,“你真是傻子啊,她若真是你的远亲,你是国公府嫡女的时候,她不来投靠你家,待你家落魄只剩你一个了,却千难万险地来寻你、帮你。”
“是我!见你父母双亡,落魄为奴,念着幼时的交情,暗中相助你……”林绿萼与她说话时,怕被后面几间牢房的犯人听到,所以一直压抑着,声音并不大。
她捂着嘴,不敢相信,泪水却夺眶而出。
林绿萼看着她,想起一点幼时的往事。
彼时在晚宴上因太子的冷漠而受了气的严娉婷在御花园里发火,周围一堆贵女围着奉承她,林绿萼藏在树后,看她发怒而沾沾自喜。
她们奉承严娉婷,却见她还是愤怒,于是开始贬低林绿萼,将林绿萼从头贬低到脚。
严娉婷却微昂着脖子,柳眉上挑,讥讽她们:“你们少在背后贬低她,我又不是瞎子,她长得好看我当然看得到。她在容貌上胜过了我,我自然会努力地在别的地方胜过她。”
那时树后的林绿萼略感惊讶,她偶尔也会和小姐妹们讲一些严娉婷的坏话,却不想她在背后也不曾贬损她一句。她佩服她的心气,知她是一个充满自信又不服输的人。
红霞灿烂的光逐渐黯淡,夕阳的余晖照在林绿萼如玉的光滑肌肤上,宛若烛照昙花。
严娉婷终于止住哭泣,哼笑了一声,她内心受到剧烈的冲击,那股对林绿萼的恨意,以她无法控制的速度在消散,“你为什么这么做?是施舍吗?就像打发乞丐一般?”
“哎,随你怎么想吧。”林绿萼也说了这么多了,她若还是厌恶她,想要报复她,她也无计可施。但生意总是要做的。
她把手中的两张口供塞进她手中,“我也不需你的孩子和这两张状纸威胁你了,你原是贱籍的凭证还在我林府放着,那张纸是你最在意的东西吧。你若不把那部分生意转给宁家,我随时都能让你身败名裂。你考虑清楚。”
她话音刚落,却见严娉婷缓缓地跪在地上,泪水纷纷洒落在干黄的稻草上,她捶着稻草,低吼道:“我真是恨透你了!为何在这种重逢的时刻,都不能让我肆意地恨你!”她在最艰难的时候,若不是她派出的人出手相救,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最憎恨的人,却也是她最感激的人,五味陈杂莫过于此。
“我知道你恨我。”林绿萼坐回椅子上,拍着胸口努力遏制上涌的呕吐感,牢中的恶臭让她难以忍耐,她看她落泪,也有几分命运捉弄的伤感。她眼眶泛上一点泪水,却又被她快速地抹去了,“亡国就如飓风过境,我等蝼蚁,又如何与天命抵抗。”
渐暗的天色吞噬了牢房,在昏黑的夜幕下,一人轻泣,一人沉默。严娉婷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惨笑道,“你要赵氏商行的陆运生意,是为了帮他,对吧?”
“是。”林绿萼盯着她,“总之这事办成之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你若还想对付我,尽管来吧,看看以卵击石有没有用。”
严娉婷哽咽,所以他不愿和她在一起,也是因为林绿萼吧?她揉着胸口的酸涩,又止不住难受起来。
两个衙役溜进来点燃了周遭的烛火,又有几个人提着装着酸菜疙瘩面汤的桶,在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打扰贵妃。里间的那些犯人,隔着老远闻到酸菜汤的味道,人声沸腾了起来,争吵着要吃饭。
严娉婷心口泛起妒忌的涟漪,幽幽地问:“你们竟然还有联系吗?”
“回吧。”林绿萼没有再多说,扶着温雪的手走出了牢房,她对着守在牢房外的知县说,“这事好像有些误会,本宫与赵夫人相谈甚欢,她定不是投毒之人。将她放了吧。”
知县震惊,但立刻点头哈腰地派人去将赵夫人请出牢房。
林绿萼走到县衙门口,上百侍卫等着她,檀欣和云水站在最前面。她看到了晚风中站着的他,她几步走上去,“不是病着吗?怎么还出来?”
云水穿着天青色飞鸟描花长裙,从贵妃的衣柜里寻来的,短了一截,秀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用一根米白的丝带系上。他站在马车边上,有股男女莫辨的朦胧清美,引得路人频频打量。他看到她出来,急急地迎上去,“你没事吧?”
林绿萼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他额上的滚烫已经散去了,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一点沙哑。她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出来了。”
“她是严娉婷。我怕她使诡计害你,你不知她的身份,难免遭她谎言蒙蔽。”云水似扶似搂地靠在她身旁,仔细地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后,才放心地扶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好多年没有病过,未曾想会一下睡着。”
“她哪能害得了我。我是谁?我可是你无所不能的姐姐。”林绿萼与他双手紧握,扶着他的手,踏上马车。她又回头轻勾他的衣领,杏眸中充满笑意,“快上来。”
他澄净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顺势跃上马车。
严娉婷走到县衙门口,就看到这幅光景,晚风拂过马车前的金铃,在愉悦的叮铃声中,一人在马车上,一人在马车下,她纤细的食指轻勾他的衣领,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那股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爱意,惹得她心口又酸又妒又羡慕。
贵妃的队列渐远了,她猜想两人在车厢中拥吻,她嫉妒地瘪了瘪嘴,失落地叹了一声,“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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