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奕赶紧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的,老婆,你老的时候,我也不年轻了,咱们谁也不嫌弃谁。”
于菲哼哼道:“要是你在外面找女人,我就把你的小弟弟切了,然后我带孩子离家出走。”
连奕:陆少光牵着沈玉婉的手,缓缓地走进大厅。
原本一切该按原步骤进行,可殷离突然从人群中走出,靠近陆少光,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那么多宾客围在两旁观看着,殷离居然这么着急,可见事情有多严重。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议论出了什么事。殷离迅速汇报完毕,等待陆少光的决定。
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沈玉婉却清楚地看见陆少光脸色猛的僵硬,怒沉沉地有些可怕。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
陆少光已经极少有这种表情了,沈玉婉有些恐惧,相握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很快反应过来,朝她安慰地笑笑。
他沉声叮嘱殷离:“马上加派人手过来这边,保护别墅的安全。另外,现在开始排查所有的宾客,以免那个女人混进来。”
沈玉婉勉强听见了一些,谁混进来了?她好奇地想,这么严重啊!
殷离离开,婚礼照常进行。刚刚短暂的一瞬间,只是一个小插曲,仿佛没有发生过。
巨大的大厅仍是十分热闹,水晶吊灯璀璨光辉。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台上。
证婚人是陆少光父亲的好友,在黑星会的资历非常高,是对陆少光来说十分关键的人。走至黎叔身边,陆少光侧着身子,快速地说:“计划有变,尽量缩减过程。”
黎叔脸色凝重起来,他扶扶眼镜,给了陆少光一个放心的眼神。
两人当众交换戒指。两人的婚戒都出自Tiffany,一枚是复古六爪戒,一枚是时尚镶钻戒。品牌是tiffany的,结婚戒指还是陆少光亲自设计的,陆氏最开始便是珠宝发迹的。
陆少光将钻戒套进沈玉婉的手指,并执起她的手,虔诚的亲吻。
两人交换婚戒后,深情相拥。人群中爆发了嘹亮的掌声,有记者开始起哄,要让两人面对镜头,好给他们照相。
两人转过身,面对镜头拍照。陆少光揽着沈玉婉的腰,两人的脸颊相贴,十分亲昵。
镜头前的沈玉婉笑得一脸羞涩,虽不是绝世美女,却别有一番风情。陆少光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虽是真心的笑着,却仍有一股疏离感。
在场的宾客忽地都明白了,这样的两人,虽然各方面差异很大,却非常协调和相配。
人群之后,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一股黑暗的气力涌起。
闻缥缈穿着一身雪纺裙,天气有些热,她的衣服却将她的脖子和胳膊全都围得严严实实。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衣服下面,是浑身的伤疤,血迹沾满了衣服,以至于她只有穿深色衣服,才不会被发现。
尽管这样,她身上总有一股血腥味,要不是这座海上别墅,到处都是玫瑰花,她的气味一定会使她暴露。
穿着这样的衣服很难受,浑身无数个伤口被掩着,有的伤口是今天早上新添的,它们无法结痂,于是在衣服上沾着,牵扯着里面的嫩肉,每走一步都会带来钻心的疼。
真好,这样的疼会提醒她,今天下手的时候一定不要心软。她依旧是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不同于往日的艳丽色彩,头发有些干枯,被她全部挽了起来。脸色虽不好看,却依然姿色无双,更显冷艳。
来往有向她打招呼的男士,或者庄重的自我介绍,或者轻佻的吹口哨,闻缥缈只淡淡一笑,一一拒绝,隔着浓浓的疏离感。
他们都是被她的外表迷惑,如果他们看见,她衣服下沾满血渍的躯体,恐怕会吓得一避三尺远。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陆少光的一举一动。
看到他不动声色地交代黎洪,闻缥缈邪气地笑了,脸上却是惊人的苍白。她懂唇语,她知道陆少光交代了什么。
一时,唇角的笑意更深。
陆少光和沈玉婉开始在镜头前拍照,不能乱动。闻缥缈知道,时机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前面,涌入人群中。看着陆少光淡淡的却又掩饰不住的幸福笑容,她心里涌起浓浓的恨意,过往的痛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恍惚了半晌。
前面喧哗的人使她回过神来。闻缥缈定定心神,从手袋中拿出一把微型手枪,缓缓举起。
陆少光灵敏的感觉到,有一股凶狠的气息逼近,那么清晰,他根本无法忽视。他眼睛危险的眯起,视线迅速地划过底下的人群,却未发现可疑人员。
也许她(他)反侦察能力极强,巧妙的隐匿?
陆少光紧紧地揽着沈玉婉的腰,想要带她离开。接下来,原本新娘该去换礼服,然后和宾客一起跳舞,但现在,陆少光不确定,潜在的危险,能不能允许他们按照原计划继续下去。
奈何记者们围得太严密,保镖已经出动。考虑这是个大喜的日子,他们并不凶悍,温和的将围观人群拦在两旁,让陆少光和沈玉婉离开。
陆少光还没来得及带新娘离开,突然眼前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寒光。还有那么多人踮着脚尖,想要多看几眼新郎新娘,就是这样热闹的时候,一架摄像机后面却探出了一只冰冷的银白色的手枪,枪身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霎时,陆少光神色一凛,眼角剧烈颤抖,他大吼一声:“小心……”
沈玉婉还没来得及惊讶,陆少光就已经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砰……”
“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宾客们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枪手在哪,只是像老鼠一样,抱着头迅速逃窜,诺大的空间里,到处是惊恐地声音。大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有的人躲在大花盆后面,有的人往楼上跑。
沈玉婉只是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少光,她嘴巴一直在动,只是谁也听不到她喃喃的在说什么。
陆少光健硕的身躯一直往下滑,原本紧紧抱着她腰的手缓缓松开,直到他的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沈玉婉这才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陆少光跪在她面前,垂着头,好似没有意识,可能瞬间昏迷。
她哇哇哭了起来,像个无知的小孩子一样,不停地抬起陆少光的脸,可他还是直不起身子,“少光,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
石心听到枪响,迅速带人冲了进来。她神色冷峻,理智地探探陆少光的鼻息,呼吸微弱。
沈玉婉哗哗地流着眼泪,茫然地看着石心的动作。
“首领的伤很接近心脏,非常危险,要马上送医院,少夫人快松手!”石心急切道。
沈玉婉丢了手,看着一个保镖迅速地背起陆少光,疯狂地往外跑,与时间赛跑。
她撩起长长的裙摆,匆匆地往外跑,中途被绊倒了几次。沈玉婉又不争气地哭起来,她使了十二分的力气,恨恨地撕掉了婚纱的裙摆。
殷离带着保镖跑了出来,看到沈玉婉的举动,不禁有些动容。
“少夫人快随我离开!刚刚那杀手要刺杀的是你,你现在还有危险。”殷离要拉她起来。
沈玉婉突然大叫起来,“都怪我,少光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是我连累了他,他为什么要替我挡枪?他怎么这么傻?”
殷离想要带她赶紧赶到医院,以防……以防……首领有个三长两短……
他痛苦地甩甩头,自己也不愿意想下去。
可是,他太清楚了,陆少光以前受过各种枪伤,几乎快要有免疫力,只要不在关键和致命的地方,对他来说,不过是像挠痒痒一样。
最疯狂地一次,是在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服役的时候,他的膝盖、肩膀和腹部三个地方都中了一枪,他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为了磨练坚强的意志力,取出肩膀和膝盖处的子弹时,他没让医生打麻醉,咬牙忍住了。
可这次,首领居然直接昏了过去。刚刚仓皇中看到,明显是伤在心脏了,简直不敢想象,现在医院有多乱。
殷离火速带着沈玉婉赶到医院。此时,玛丽已经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护士匆匆的从手术室出来,玛丽疯狂地拽住她,“少光他怎么样了?你说话呀!”
护士被吓住了,惊慌不安道:“病人失血过多,还需要去血库取血。”
玛丽神色凄凉,怔忡着,手一软,护士匆忙离开了,很快又拿着一袋血进去了。
沈玉婉突然捂住嘴,难过的哭了起来。殷离叹息一声,扶着她慢慢走过去。
玛丽死死地守在最前面,罗恩劝道:“夫人,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
玛丽痛苦地抚抚额头,闭了闭眼,无力地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
听见极力隐忍的哭声慢慢靠近,玛丽皱眉,转头看向不远处。
沈玉婉也抬头,看见玛丽正死死地盯着她。她心里咯噔一下,掀了掀唇,却只是喊了一声:“妈咪。”
玛丽转身,在沈玉婉面前站定,她今天穿着美丽华贵的礼服,金黄色的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脸上却隐隐有泪痕,神情仍然严肃,却有一丝隐藏不住的疲态。
“不敢当!以后就别这么叫了,我怕我会折寿。”玛丽一脸寒霜,恨不得用眼神杀了这个女人。
玛丽不认她了。当然猜得到为什么,沈玉婉难过的低下头,无言以对。
任何语言上的反驳都是无谓的了。她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现在这个男人正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知。她们都爱他,现在他的情况悬着,争个输赢根本没有意义。
沈玉婉不说话,就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心里为陆少光祈祷,脑子里却不住地回忆那些痛苦或快乐的过往,眼泪又大朵大朵的往下掉。
哭得累了,她忍不住抽泣了一下。玛丽听到声音,冷眼看着她的表情,又发现她脚边就是一滩水渍。她讽刺地笑笑:“现在你知道难过了,当初又何必非要在一起。收起你的眼泪吧,我儿子不需要!”
听到玛丽的说法,殷离有话想说,想到这会加剧矛盾,又只得作罢。
玛丽看着沈玉婉的婚纱就觉得碍眼,“你还有脸穿着这件独一无二的婚纱?这么招摇地跑到医院,是想炫耀你的身份吗?我告诉你,出了今天这档子事,以后你什么都没有!”
沈玉婉身形颤了颤,殷离看不过去,及时扶住了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殷离担忧极了。
在青峰山旅游那次,陆少光也差点为了沈玉婉丢了命,那件事他亲身经历,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有惊无险。陆少光的生命安全是他的神圣使命,所以他对沈玉婉有淡淡的指责之意。
后来看到他们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后,他渐渐释怀了。首领和她在一起才活得有血有肉,既然他已深陷而不可自拔,他就有为保护爱人而献身的权利。
用生命爱一个人,被保护的那个人,不因当受到指责。这是殷离领悟到的,所以,他要像保护首领那样保护沈玉婉。
殷离的手下送来了一套衣服,他劝沈玉婉:“穿着婚纱不方便,少夫人去换上吧。”
沈玉婉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十分担忧:“可是……”
殷离道:“少夫人放心,手术不会那么快结束,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沈玉婉提着袋子离开了。
见沈玉婉走了,玛丽厉声问殷离:“我都不承认她了,你怎么还叫她少夫人,你是存心跟我作对的吗?”
殷离双手放在身前,他低着头,十分尊敬的样子,“回夫人,老板用他的生命保护了少夫人,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重,属下没有理由违背老板的意志。”
他的解释提醒玛丽,沈玉婉是少光用生命保护的人,可见有多重要。玛丽一时还不上嘴,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走廊尽头,陆瑶红着眼睛,探出头,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沈小磊看见她大半个身子快探出去了,头痛的把她拽了回来。
陆瑶急得挣开他,恨恨地问:“沈小磊,你做什么?”
沈小磊看着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这么沉不住气,陆家人已经知道你是假的了,你擅自逃跑,陆夫人正到处搜查你,你要是被发现了,就等着回去做仆役吧!”
听着他的话,陆瑶忍不住绝望的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小磊也伸头看着,“还能怎么办,等着吧!”
陆瑶一下子叫了出来,“我不……沈小磊你这个混蛋,感情不是你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哥性命危在旦夕,我做不到在这里等待他生死的消息,我做不到,我要去看他!”
陆瑶说着就冲动了,沈小磊猛地从身后抱住她,还紧紧地捂住她的嘴,“你疯了是不是,我是为你着想,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你怎么就不领情?”
看着陆瑶被捂得难受了,沈小磊这才放开了她。
哪知他刚一松手,陆瑶就猛地转身,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沈小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沉着脸,刚想打骂陆瑶神经病,却见她防备性的抱胸,他这才意识到,刚刚他从后面抱她,好像覆住了她的……
沈小磊发誓,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女人那里……我是童子身呢,那是初摸,陆瑶你要感到荣幸好不好……
“你也看出来了,陆夫人现在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刚刚我姐都被她为难了,你要是跑过去,她肯定要拿你撒气,还要折磨你一辈子,还不如就在这里等消息,如果我姐夫平安脱险,你就可以放心离开,以后再见面嘛!”沈小磊好心劝道。
陆瑶咬着唇,心有不甘,命运为何如此安排?为什么她就不能在大哥最危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而要远远地等待着上天对他的宣判?
这太残忍了,陆瑶透着泪眼看着沈小磊,喃喃地问:“那如果他没能平安脱险呢?”
沈小磊突然不说话了,他摸摸鼻子,不敢面对陆瑶的目光。
陆瑶机械地继续,声音飘忽,“如果他没能平安脱险,是不是我连他最后的一面也见不到?”
面对她近乎麻木的表情,沈小磊有些慌了。他真的没有想过,姐夫会离开。
姐夫那么强大的男人,怎么可能没命呢?在沈小磊眼中,陆少光是刀枪不入的男人,他有金刚不坏之身,绝不会随意倒下。
可是,他今天看到,陆少光流血的位置离心脏那么近!真的可以脱险吗?
两人正沉默着,周围的空气也溢满了哀伤。
沈玉婉匆匆从洗手间出来,神色仓皇,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抬头正发现陆瑶和沈小磊。“你们……”
“姐,姐夫怎么样了?”沈小磊跑上前问道。
沈玉婉眼睛一酸,难过极了。
她刚刚在洗手间换衣服,听到几个护士的闲谈,说陆少光刚刚送来的时候,情况非常危险,没有当场丧命,能坚持到医院,已经是奇迹了,能完全脱险,化险为夷的可能性极小。
看着她痛苦地模样,沈小磊终于知道事情的轻重了。看来他是警匪片和武侠片看多了,有了一个崇拜的主角,就总觉得主角受了伤,最后也能活蹦乱跳。
陆瑶突然变了脸色,阴森的可怕,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咬牙切齿地盯着沈玉婉,恨不得宰了她!
沈小磊被陆瑶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别这样行不行,现在不是该去埋怨谁的时候。我姐又没有什么错,她一直都很乖巧,从来没有惹过谁,那杀手到底为什么要朝她开枪还是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都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陆瑶显然不赞同,悲愤道:“我只知道我大哥为她挡枪,因她而受伤,如果没有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听到这话,沈玉婉忽地觉得很失望,觉得自己没必要站在这里,还是去守着陆少光吧。她抿抿干燥的唇,准备要离开了。
陆瑶见她要离开,终于无奈的妥协,仿佛刚才责备别人的不是她。
她拽住沈玉婉的袖子,眼中闪着泪光,卑微的乞求道:“对不起,请帮我一个忙。”
沈玉婉顿住脚步,“请说。”
陆瑶深吸一口气,艰难道:“如果……如果,大哥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请你帮忙安排一下,我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否则我会遗憾终生的。”
沈玉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她清冷地回答:“我不会帮你,少光应该自由选择他要见什么人,我无法帮他做决定。另外,我从来不认为他会有什么万一,我只有一个信念,他一定会好好的。”
她说完便离开,留下一阵清冷的薄荷香气。
陆瑶看着她挺直的背脊,脸上变幻莫测。
沈玉婉向手术室那里走去,玛丽还在门前站着。
她是信仰基督教的人,于是很诚心的在做祷告。听见沈玉婉高跟鞋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却立刻愣住。
殷离的手下给沈玉婉带的是一件嫩绿色的连衣裙,上面有碎花,看起来清纯美丽。
这种风格,像极了当年的郁盈。玛丽记得很清楚,郁盈当年也很爱穿绿色的衣服,别人很少能驾驭的了,偏偏她穿的很好看,不觉得酸气。
离远了看沈玉婉,玛丽差点以为是郁盈又来了。
往事的一幕幕被勾起,她气得牙根疼,指着沈玉婉吩咐罗恩:“我不要见到她,别再让她靠近了,让她离远一点!”
“是。”罗恩执行命令,几个保镖将沈玉婉拦下,让她与手术室保持距离。
沈玉婉以为玛丽又讨厌自己了,纵使心中委屈,却明白现在不是理论的时候。她低声下气地祈求:“阿姨,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不会添乱,不会惹您心烦,你就让我在外面陪着少光吧!”
玛丽心中矛盾无比,但一看见她那身绿色裙子就觉得刺眼睛,正要发怒赶人,突然楼道楼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大群记者疯狂地涌进来,手中拿着话筒,还有的架着摄像机,都争先恐后的往前冲。
他们见沈玉婉被保镖拦住,纷纷向玛丽提问。
“陆夫人,您现在很反感沈小姐,是因为陆先生用自己的生命救了她吗?”
“陆夫人,您是否和自己的儿媳争风吃醋呢?”
“陆夫人,如果陆大少爷脱离危险,您会允许他们两人继续在一起吗?”
记者提出了一大串问题,都是十分犀利的。玛丽脸色冷如寒霜,她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甚至有记者提问:陆夫人,您有恋子情节吗?
此言一出,众记者也是激动万分,因为他们也觉得有点。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明天的新闻头条是“陆夫人阻挠儿子儿媳,疑有恋子情结”,那么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卖座。
本来陆家的新闻就不好挖,猛一挖到劲爆的,真是会激动死人啊!
听到那个恋子情节,玛丽秀美紧皱。又发现沈玉婉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又让她想起了擅长装柔弱的郁盈,实在令人厌恶!
罗恩和殷离他们带来了保镖的,一直在阻挠这些记者的靠近。玛丽捏了捏手中的皮包,心中已有决定。
她给罗恩使了个颜色,他迅速会意,领着保镖退开。殷离却不肯退开,他实在想不到玛丽会说什么好话,因此十分担忧。
罗恩拽殷离,“殷离,你怎么回事,连夫人的命令也不执行了吗?”
殷离瞟了他一眼:“我担心少夫人会受到记者的攻击。”
罗恩毫不留情道:“那不是你该担心的,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
记者们见保镖都撤退在玛丽身后,不再阻拦自己,便知玛丽要接受采访了。
记者们伸长了手,抢着把话筒往前递,一时拥挤不堪。
玛丽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沈玉婉,开口道:“我一直知道我的儿媳社会关系复杂,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一直是我不够重视,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让我的儿子成了替死鬼,我非常痛心,决心要采取措施,最大程度的挽救陆家。”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承认沈玉婉是陆家的儿媳,她太危险,还没进陆家的门,就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我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还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至于记者朋友们问的恋子情节,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想,每个母亲都疼爱自己的儿子,我更甚,更何况我的儿子这么优秀,我没理由不爱他。所以,如果说我有恋子情节,那么全天下的母亲都有恋子情节,这并不是丢人的事。”
记者们见玛丽这么配合,兴致都很高,积极地问:“您刚刚说,您不再承认沈小姐是陆家的儿媳,是说要陆先生和沈小姐分开吗?”
玛丽本就姿容美丽,气质华贵,听见记者这么问,更是骄傲非常,“是的,等少光醒过来,我一定会要他和沈玉婉离婚。”
记者们更有兴趣了,“那如果陆先生醒过来,并不愿意像您说的这么做呢?”
玛丽有一丝底气不足,然想到儿子快为这个女人丢命了,她怎能再犹豫,当即回答:“我生的儿子我了解,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他可能会排斥,但一定会慢慢了解我的苦心的。”
其实只有玛丽心里清楚,她这样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且广而告之,一定会对陆少光造成压力,她就不信,自己生养的儿子会完全不顾母亲的面子。
“您怎能这样确定?毕竟陆先生用自己的命来保护妻子。”记者步步逼问。
一想到这件事,玛丽心中郁闷难平,她皱眉道:“男人都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也是一时被迷惑了。就算是保护自己的女人,也要看哪个女人值不值得。”
她说着还鄙夷地瞥了一眼沈玉婉。
“看来您不很满意沈小姐,那么在您心目中,什么样的儿媳最合心意呢?”
玛丽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意有所指,“陆家的儿媳应该大方懂事,能够为少光分忧,至少不该连累他,给他添麻烦……”
沈玉婉站在墙角,听着玛丽残忍的话,踉跄了一下。
殷离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少夫人,你还好吧?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沈玉婉脸色煞白,玛丽的那些话,就像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让她难过的快要死去。她是她未来的婆婆,居然这样贬低她,把她说的一文不值。
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妈妈就再也没回家了,嫁进陆家之前,她曾决定要像侍奉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侍奉她。她还开心的想,自己终于又有妈妈了,虽然这个妈妈不太喜欢她,但总归是有个妈妈了,她可以用孝心打动她,可是现在……原来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低低地喘着气,抬眼看见玛丽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对着话筒和镜头,吐出残忍的字句。
殷离看见她颓然又绝望,不忍地劝道:“少夫人,你别太难过,夫人说的不一定算数,她只是在向老板施加压力。”他顿了顿,“她这样很不妥,老板现在正和死神做斗争,尚未脱离危险,要是知道夫人这样逼他,该有多失望啊!”
沈玉婉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兀自喃喃地说:“的确是我的错,我现在好后悔,如果我早点看见枪口,我就一定自己闪开,决不让少光给我挡,为什么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我?原本就该我自己来承担的!”
殷离叹了口气,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有着深深的隐忧。“那不是少夫人的错,夫人不满意,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你的家世和陆家差太远,她这次到中国,原本给老板物色了几个千金小姐,可是却被老板否决;第二个原因是……”
殷离似乎有些为难,沈玉婉见他顿住,很想听他继续讲:“第二个原因是什么,殷离你说啊!”
“那也只是我自己猜的,以前老板从不和夫人顶嘴,自从决定要娶你,就顶撞了不少次了,夫人心中早已不满。再加上这次为你挡枪,愿为你舍弃生命,可见你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夫人已有不悦,你应该懂的,儿子和儿媳关系太好,做母亲的总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你抢走了一部分对她的爱。”殷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沈玉婉沉默半晌,点点头,哀伤地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只顾着抗争,却没有顾及到长辈的心思,这是最大的错误。”
透露完了该透露的,玛丽让记者们离开了,并派保镖在各个楼梯口把把守,诺大的走廊又安静下来。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时间拖得越长,越表明情况的危险。
玛丽开始坐立不安,她对记者说那番话,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陆少光活着从里面出来。她一直是坚信的,儿子的生命力很旺盛。陆国涛从陆少光三岁起,就开始训练他,这孩子受过各种残酷训练,受过的枪伤不计其数,可从来没听说过他性命垂危。
现在,她是真的有些慌了。
沈玉婉的焦急一点不比玛丽少,可她明白,越是紧张地时刻,越不能慌。
这个道理是陆少光教给她的。那次,陆瑶送来了沈玉婉的生日礼物……炸药。
千钧一发的时刻,陆少光与她同生死。更早,在青峰山旅行那次,他冒着被洪水吞没的危险,把她救了起来。
想到这里,沈玉婉更是握紧了手心,心里突然就酸涩无比。
回忆一下才恍然发现,他已不是第一次用生命相救。
他一直用生命爱她,可她呢,她为他做过什么?她什么也没做过,她只是一味的索取他的爱,一味的享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她是个贪婪地女人,她有时候甚至恃宠而骄,把他整的够呛。
想到这里,沈玉婉难受的掩面哭了,她好怕陆少光出不来,她觉悟了,他这样爱她,她一定要用人生的后几十年,努力地回报他。
玛丽看见沈玉婉缩在那个角落,又开始哭了起来,没好气地骂:“我儿子会好好的,你个扫把星别诅咒他,要哭滚一边哭去!”
沈玉婉立刻顿住了,她的反应令人惊讶。
她突然就微笑着,用袖子擦干眼泪,一副积极向上的活跃样子。“阿姨您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脆弱,不该老是哭,哭是没有用的。阿姨,您渴不渴,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玛丽皱眉看着她,似乎微笑着的沈玉婉是个怪物。这个奇怪的女人,转变起来太快了吧!
没等玛丽说什么,沈玉婉迈着步子跑开了。
一刻钟过后,沈玉婉又跑回来,见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她眼里划过黯淡的光。
她将一杯茶饮料递给玛丽,微笑着说:“阿姨,您喝点茶饮料吧,生津解渴,而且没有那么多的添加剂。”
玛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推开她的手:“我喝不下,你自己喝吧。”
沈玉婉愣了一下,又伸了回去,“阿姨,我知道您喝不下,出了这样的事,您着急也是难免的,可是为了少光,您也要坚强起来。我也相信,少光那么厉害的人,一定会化险为夷。他出来以后,最想看到的人一定是您,所以阿姨更要保重身体。”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合乎玛丽的口味,她的态度便缓和了一下,勉强接过她的茶水,但仍然是不待见她。
沈玉婉明白,取得玛丽的信任,不能急,要慢慢来。她对她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她那么优秀的儿子,却被她抢走了。
手术室的灯灭了,沈玉婉最先发现,当即紧张地叫道:“手术结束了!”
玛丽猛地起身,却晕眩了一下,沈玉婉赶忙跑过去扶住,却被玛丽挣开。
主治医生推门而出,摘下口罩,玛丽看见他的脸色凝重,当即觉得心口发疼,快要喘不过气。
有时候,语言的宣布不是最残忍的。
玛丽太过激动,心口一阵阵慌乱,呼吸开始失了正常的频率,十分吓人。
做完手术的医生也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了?
罗恩朝身后叫道:“快!夫人的药!”
手下跑着拿过来一个瓶装物体,递到玛丽手上,玛丽像找到了救命符一样,按着最上面,张开嘴巴,朝口腔里喷射。
说来也快,几秒钟,玛丽就差不多恢复了。她脸色苍白的吓人,刚刚还很年轻,却瞬间老了一二十岁!
沈玉婉睁大了眼,看着这一瞬间的变化,还没来得及问,玛丽就拽着医生的手,痛苦地说:“我儿子怎么样了?他不会出事的,不会是那样的,他体格很好的,什么伤没受过啊……”
此时的玛丽,完全没有英国贵族夫人的雍容优雅,在死神面前,她只是一个苦苦祈盼的平凡母亲。
医生平静地说:“枪伤距离心脏只有三公分,已经是最危险的情况了。现在子弹已经取出,虽然病人失血过多,但因他本人体质极好,及时输血以后,倒也不是大问题。关键是……”
玛丽急切地问:“你这么说,就表明我儿子还有救对不对?关键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医生叹了口气,“子弹上涂了毒。子弹里面含铅,子弹本身就有毒,枪手又在子弹表面上涂了毒。这是十分流行的暗杀手法,淬毒子弹被视为化学武器,子弹击发的时候是高温,毒药起着增加死亡概率的辅助作用。”
玛丽哆嗦着唇,“居然这么狠!”
医生继续道:“这样的话,他就是又中了枪,又中了巨毒,我们已经采取了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但病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仍需要后续观察。”
沈玉婉睁大了眼睛,问道:“您说,他、他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那什么时候才可以稳定下来呢?”
医生想了想,“这种情况,大约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后,如果他还没有醒来,那我们就很遗憾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希望家属保重。”
医生疲惫的离去,陆少光随后被推了出来。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沈玉婉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脸上罩着呼吸机,他闭着眼,无法开口说话。
看着坚强的儿子这样倒下了,甚至生命体征都不稳定,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玛丽又伤心又愤怒。看见沈玉婉往重症监护室跑,她就彻底火了,三两步跑上去,干脆利落地打了她一巴掌。
沈玉婉难堪地捂着疼痛的脸颊,低低地哭泣着,她想,她还是一个脆弱的人,她劝过自己的,可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根本无法用笑脸迎接玛丽。
玛丽也哭了,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滚开,你把少光害得够惨了,你还要来诅咒他吗?我当初为什么不反对的彻底一点,早早解决掉你这个大麻烦!你不仅抢走了我儿子,还抢走了他的命,你休想再看他一眼,识相点,早点滚!”
玛丽的声音十分尖锐,在整个走廊上来回涤荡,不少办公室的医生和护士都探出头,还没来得及窃窃私语,看见那么多黑衣保镖严肃的样子,又吓得缩回头去。
沈玉婉痛苦地捂住耳朵,她受不了别人说这样的话,不是这样的,他们是相爱的。
得到护士的允许,玛丽换上无菌隔离衣,进了监护室去看陆少光。
她特意让两个保镖守在门口,防止沈玉婉进来。
监护室是厚重的玻璃墙,沈玉婉站在外面,可以看见陆少光生命垂危的样子。
想起那些纷乱的过往,她趴在门上痛哭流涕。
我以为我们可以长相厮守了,却还要经历这样的波折。我们中间隔着一道厚重的门,你在里面与死神斗争,我却在外面遥遥守望。
多么可悲,如果你正在度过人生最后的十二个小时,我却连握紧你的手的资格都没有!
沈玉婉闭上眼睛,低低地叹了口气,那么,如果不能手牵手,我们的心灵依偎在一起,也是好的。
少光,请你的梦中一定有我!
沈玉婉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
觉得手背有些痒,她要抬起,正好有护士进来,小跑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腕,“不要乱动,你在输液,你血糖有些低。”
沈玉婉蹙眉回忆了一下,瞬间像是受了电击一样,惊慌地问:“现在几点了?”
“哦,晚上七点多,你不要总是这么慌张,对身体不好。”
沈玉婉没听出不对劲,只知道时间又过去了五个多小时,少光怎么样了,他有没有熬过去?
沈玉婉刚想拔掉枕头,就被护士制止,“你不要命了吗?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要好好调养,不然孩子会有危险。”
沈玉婉刚想说无所谓,突然又愣住了,孩子?
她心头突突跳着,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小声的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孩子?”
护士一愣,转而想到她可能还不知情,笑着说:“恭喜你,你要做妈妈了,两个多月了都还不知道,你这个新妈妈还真有点马虎。你刚刚在重症监护室那边晕倒了,因为血糖有点低,你要保重自己,不然孩子就有流掉的危险。”
沈玉婉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颤抖半天,这才落在自己的腹部。
新妈妈们大多都是这种反应,护士微微一笑,交代了注意事项,这才推门离开。
沈玉婉一直低着头,没有人看见,她此刻眼眶蓄满了泪水。
这个孩子,终于来了!
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是,投入陆少光的怀抱开心的笑,让他抱着她转三圈!
可是,他无法做到了,他生死不知。
这个孩子,陆少光最期盼他来,可他终究来的不是时候,爸爸没有办法疼爱他。
想到陆少光的情况,沈玉婉如坐针毡,可仍是说服自己打完了吊瓶。她加快了注射速度,尽管这会加重她头晕和恶心的程度。
重症监护室里,陆少光仍然昏迷不醒,玛丽呆呆地看着儿子,一遍一遍地抚摸他的脸颊。
她最爱的儿子,像极了她已逝的爱人,除了眼睛,几乎哪里都是他的翻版。
“少光,你一定要醒过来,等你好了,跟妈咪回英国去,我们离开这里,时间长了,你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摆脱那些讨厌的人。妈咪会让你平平安安的,决不允许任何人害你……”玛丽不厌其烦的说着这些话,神情哀伤,仿佛已陷入恍惚的状态。
罗恩也换上无菌隔离衣走了进来,他劝了半天,玛丽终于出去吃晚饭。
食不知味,只胡乱吃几口就放下了叉子。
罗恩站在她身后,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道:“夫人,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
玛丽微微一顿,猜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重要。
“少夫人,哦不,沈小姐,她、她怀孕了。”
玛丽呼吸一滞,好半晌才软下身子,怀疑的问道:“确定吗?”
“确定,她在监护室外晕倒以后,经过初步检查,很快就转到了妇产科。”
玛丽皱眉问道:“晕倒?我竟然没注意,她怎么样了?”
“还算稳定,只是有些低血糖。”
玛丽一手支着头,秀眉紧锁,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沈玉婉输完液,又跑回监护室外面,玛丽早已不在里面,只有陆少光一个人躺在那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她趴在厚厚的玻璃门上,睁大眼睛看着里面的人,好似要永远地记住他。
“少光!”她轻轻地喊他,手也抚上自己的小腹,“宝宝来了,你一直期盼的宝宝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呀,他都有两个多月了,我这个妈妈真马虎,竟然现在才知道他的存在,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让你也开心。”
“少光,你不要睡在那里不起来,你是准爸爸了,要操心给孩子布置婴儿房,我们要给他买小衣服,给他选奶粉,我一个人怎么办?”
“少光……你的承诺呢?”
说得快要口干舌燥,沈玉婉几近心碎,趴在玻璃墙上低低地哭泣。
玛丽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慢慢走近。
“听说你晕倒了?”玛丽徐徐开口。
沈玉婉一个激灵,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没有晕倒,我只是有点累,去休息了一下而已。”她的声音像受惊的小兔子,慌张。
玛丽哂笑:“跟我玩心计,你还没那个道行。”
沈玉婉更加恐慌不已。
玛丽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也面对着玻璃墙,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陆少光。
“孩子给我好好保住。”她冷冷地下命令。
沈玉婉抬起头直视她,轻笑着问:“阿姨这样说,是因为少光有危险吗?陆家有可能绝后?”
“啪”一声,今天,第二巴掌落在沈玉婉的脸上。
玛丽脸色铁青,有些不好的预料,只有自己可以想,别人却不能说。
“你这个只会带来霉运的扫把星,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别诅咒我儿子!”
沈玉婉放下手,露出有交错的巴掌印的脸颊,她讽刺地问:“既然少光会好好的,以后阿姨会另外给他选择名门千金,您还会有很多抱孙子的机会,为什么偏偏要我生下这个。要知道,孩子很可能名不正言不顺,您的孙子不会快乐的。”
玛丽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你放心,孩子生下来,会养在我的膝下,我会给他最崇高的身份和地位,以及,数不清的财产。”
沈玉婉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下意识地问:“那少光呢?”
玛丽坦荡荡地回答:“他?他自然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当然,首先我会让他找到真正的另一半,与他身份地位相匹配的,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女人,从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出来的。”
沈玉婉痴痴地笑起来,“我是贫民窟出来的,我如此低贱,为什么阿姨不要求我打掉孩子,以免玷污陆家高贵的血统?”
玛丽紧紧皱着眉,她的语气很重:“堕胎?那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沈玉婉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什么。可耻的行为?恐怕很多中国人不这样想。她差点忘了,那是玛丽的地域文化及宗教信仰所致。
见沈玉婉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玛丽恼怒了,以为沈玉婉真存在堕胎的心思。
她厉声嚷道:“你休想存有堕胎的心思!我会监督你生下孩子,等生下孩子,你会有一笔丰厚的报酬,然后你就可以离开。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再纠缠少光。”
玛丽说完就换衣服去了,很快又进了监护室。
沈玉婉一直在外面等候,今夜凌晨一点,如果少光能在那之前醒来,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他将永远离开。
沈玉婉没有办法进去,只有一直在外面守着,也许这是他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她必须时刻陪伴。
玛丽在照看陆少光,可是突然,原本一直昏迷的陆少光有了动静,他狠皱着眉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头也开始摇摆起来。
玛丽猛地惊住,赶紧坐起来握住他的手,“少光,你在说什么,妈妈在这里……”
陆少光眼睛没有睁开,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于此同时,监视器发出了尖锐的声音。玛丽吓住了,还是罗恩从外面发现不对劲,立刻叫来了医生。
几个医生和护士纷纷小跑着进来,玛丽被罗恩拽了出去。
情况非常紧张,沈玉婉惊恐不安,顿住了呼吸,茫然的看着里面抢救的状况,那么多冰冷的设备,那么多无情的仪器,看得她心里发慌。
少光,你还有没有感觉,你疼不疼?你累不累?
现在一定危险极了,沈玉婉浑身发虚,站都站不稳,快要贴着墙面滑下去。
第二次的抢救,通常只能预示着情况的糟糕。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比任何时候都严峻,“情况在恶化,我们估计他还能撑一个小时,这最后的一个小时至关重要,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玛丽一听,伤心地差点昏死过去,整层楼,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她一直拽着儿子的手,殷殷地道:“少光,妈咪在这里,你想说什么,都告诉妈咪。”
陆少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巴一直在动,却没有人能听见他说什么。
玛丽流着眼泪再凑近一些,把耳朵贴过去,“儿子,你要说什么?”
陆少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玉婉……”
声音沙哑无比,令人肝肠寸断。
可玛丽却顿住了,身体僵硬无比,不可置信的看着外面的沈玉婉。半晌,她惶惶不安的摸着陆少光的脸颊,“少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妈妈?都这个时候了,你最惦念的,还是她吗?”
陆少光的意识稍微清醒了有些,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无力地道:“妈咪,我爱她……”
儿子的声音脆弱无力,可却是一把钢刀插进玛丽的心中。她坐在病床上痛哭流涕,“少光,你要妈咪怎么办啊?”
陆少光皱了皱眉头,神情痛苦,他转过头,却没找到想看的人,不由眼神瞟向外面,好像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玉婉,玉婉……”
沈玉婉疯狂地拍门,她已经看出来陆少光醒了,他想找她,他一定想要见她。
她百分之百的肯定!
两个门神站在那里把守,本来进监护室就需要医生同意,现在还需要玛丽同意,沈玉婉快疯了,难道她真的只能站在外面,目睹爱人残忍地离去吗?
两个保镖见沈玉婉不停地纠缠,耐心尽失,失手把她推倒了,沈玉婉摔倒在地,感觉心也快摔碎了,一股浓重的绝望心绪,从脚底迅速往上蔓延。
她也不起来了,索性趴在地上大哭,像个耍无赖的孩子。
有些科室的护士忍不住跑出来看,“瞧,这就是那个陆家那个少夫人。”
“今天的报纸拿来,我对比一下,她穿婚纱还是很漂亮的。”
“豪门富太太没那么容易当,变故太多,转眼婆婆又不要了。”
两个门神见沈玉婉倒地大哭,有些忐忑的互相望望,到底怎么处置她啊?
罗恩突然从里面出来,啪啪给了两个保镖一人一巴掌,“混账东西!她怀着首领唯一的孩子!”
他忙跑过去扶起沈玉婉,关切地问道:“沈小姐没事吧!”
沈玉婉站起来愣了两秒,突然给罗恩跪下了,罗恩吓了一跳,忙蹲下来要拉伸她起来。
“沈小姐快起来,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您还怀着首领的孩子,这让罗恩怎么受得起?”
沈玉婉微垂着眼睑,“我正是替腹中孩子来求您,拜托了,请罗恩先生向夫人求情,让我见见少光吧。如果他无法挺过这一关,那就让他感受到孩子的存在,让他少一些遗憾。这孩子他期盼了好久,我想罗恩先生也不忍心,请您务必帮我!”
玛丽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起来竟然十分沧桑,只是这一夜,就让她水灵的肌肤枯燥了不少。
沈玉婉跪着爬过去,拽着她的小腿,机械地说:“阿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儿媳妇,我错了,是我不自量力,我以后再也不敢和您较劲了,我会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您,总之,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只要您让我见见少光,好吗……”
沈玉婉两眼有些无神,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在外人看来,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卑贱地匍匐在主人脚底。
玛丽没有去看沈玉婉,她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一点也不稀罕沈玉婉求她。她现在求她,她已经没有那种快感了。
“你进去吧。”她同意了。
沈玉婉欣喜若狂,跟着护士去换了衣服,来到陆少光的病床前。
陆少光觉得他睡得很不踏实,明明快要没知觉了,却又莫名其妙的醒过来,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感觉自己快要成仙了,伤口也不疼了,整个人像在云端飞舞,飘飘忽忽的。
耳边有人在喊,那是谁?
“少光,少光,我是玉婉啊,你睁开眼来看看我……”
玉婉?怎么可能,妈咪不会让她进来,他只能孤单的死去。
还是很聒噪,他皱着眉头,再一次醒过来。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双温柔的手,执起他的大掌,放在了一个温热的地方。
睁开眼睛,他花了很长时间。眼前女人的轮廓有些模糊,可那股温柔的气息,他至死不能忘。
她眼中有光圈闪动,接着,她更加靠近他,柔顺的发丝垂落,撩拨着他的脸颊。
真好,他又闻到了她的气息,微冲,香甜,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明明感觉心脏快不能起伏,可为什么它又开始跳得这么快?
“玉婉,玉婉……”他慌乱的叫着,手也开始动起来。
沈玉婉连忙握住他的手,急切道:“少光,我在这里,你感觉到了吗,我握住了你的手。”
陆少光喘息了一下,低低地说:“真好。”
他每次说话,呼吸机上都会有薄雾,沈玉婉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便道:“少光,你一定要挺过来,你少说话节省些力气,我来说,你听着就好了。”
陆少光果真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沈玉婉执起他的手腕,放在她的小腹上,“少光,我怀了你的孩子。这里,有一个宝宝,他是你一直期盼的,你能感受到小家伙的存在吗?”
陆少光的手指顿时紧缩了一下,他很辛苦的,再次睁开眼睛。“孩子?”他低低地喘了起来,眼中有光芒闪动。
“嗯,孩子,他终于来了,少光,你要当爸爸了,你高兴不高兴?”沈玉婉喉头哽咽。
“玉婉,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陆少光微微睁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玉婉?玉婉?”于菲坐在床头,摇晃着沈玉婉的肩膀。
“嗯?”沈玉婉悠悠转醒,睁眼便看见于菲放大的脸。
“你总算醒了!”于菲叹口气,起身往她背后放了一个枕头,扶她坐起来。
沈玉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我睡了多长时间?”
“三天了!你一直都醒不过来,医生说你情况特殊,怀着孩子不能老饿着,这才让我把你弄醒。”
“我怎么会睡这么久?”她下意识问。
于菲撅着大肚子,帮她整理被子,“医生说你是不愿意醒来。”
“怎么会?”沈玉婉奇怪道。不愿意醒来,就没法醒来,医学上有这种解释?
于菲叹道:“你是不是睡傻了?三天前陆少光还在鬼门关徘徊不定,最后一次抢救的时候,你哭得撕心裂肺,昏过去了,医生说你是刻意不想面对残忍的结果。”
沈玉婉浑身一震,终于回过神了,她眼睛睁得老大,猛地揪住于菲的袖子,“少光他怎么样了?他挺过来没有?”
“死丫头!作死呀你!”于菲没好气地骂她,然而眼中却有笑,“我这可九个月了,你要是把你干儿子吓着了,连奕找不着你,就找陆少光拼命!”
听于菲这样开玩笑,沈玉婉瞬间浑身瘫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来应该是没事,陆少光肯定挺过来了。
这时,连奕过来敲门,嬉皮笑脸地样子。
“哎呀,小嫂子,对不住呀,菲菲预产期快到了,不敢在外面逗留时间太长,我得带她回去了。”
于菲没好气地用手肘撞他,“贫嘴!才呆了多长时间,那么早回去干嘛?”
连奕在她耳边耳语一阵,指指病房门,于菲恍然大悟,“那咱们是不能久留。”
于菲把她带过来的饭菜放好,帮沈玉婉打开盒盖,拿出了碗筷,这才告了别。
“玉婉,你三天没吃饭了,得赶紧补充营养,你多吃点,我走了啊!”
于菲和连奕相拥出去了,把门也带上了。在门口不知道遇上了谁,沈玉婉听到他们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就安静了。
她很想去看看陆少光,可她浑身使不上力,也不敢再拿身体开玩笑,正犹豫着,突然听见了门外有轮椅滑动的声音。
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沈玉婉奇怪,是有谁来看她?可她不认识坐轮椅的呀!
“咚咚咚!”沉稳的敲门声。
“请进!”
吱呀一声,有人轻轻推开门,缓缓地滑动轮椅。
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丝毫不损他的伟岸气质,至少,沈玉婉有这么执着的偏见。
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澎湃,唯有静默。
那一刻,沈玉婉突然又气又恨,为什么她的泪腺那么发达?眼睛总是湿润润的,害她不能清晰的看见,他俊美的面容。
这是不是就叫,无语泪千行?
沈玉婉一次一次确信过后,终于肯定这不是梦。她抽着鼻子要下床,却听见他沉稳的声音:“你乖乖坐着,我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魔力,尤其是他每次说“乖乖”的时候,沈玉婉就没有抵抗力,听话的不得了,乖乖坐着,等他滑过来。
她笑得像个小孩子,眉眼弯弯,张开双臂等着他。
他轻笑着滑过去,把她拥进自己温暖的胸膛。
沈玉婉没忘记他胸口处有伤,没抱一会儿就抬起小脸,眨巴着眼睛,“陆少光,你已经向我走了99步,为什么我向你走一步,你都不愿意?”
她的声音软软嚅嚅,听得陆少光心都快化了,他一遍一遍抚摸着她耳边的发,深深地道:“那是别人。玉婉,对你,我要走够100步,你只需要在我到达终点的时候,决定要不要我。”
再一次泪如雨下,她觉得她的眼泪快没原则了。“你为什么这样问?我怎么会不要你?”
“因为我还是让你受苦了,我都知道了,我昏迷的时候,我妈咪没少难为你。玉婉,我没能把你保护的完完全全,你又吃苦了。”他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自责。紫色的双眸性感迷人,却让沈玉婉的心揪着疼。
“少光,你怎么这么说?你不要这么说,我好难受,我难受你知不知道?”沈玉婉捂着自己的心口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乖,小乖乖不难受,我在这里,我要永远保护你,我再也不昏迷了,就算昏迷,也要尽快醒来,免得别人又欺负你。”他眉眼间尽是严肃,说的煞有其事。
“扑哧……”沈玉婉眼中还有泪花,却忍不住笑了。
她捧着他的脸,认真地问道:“你的情况好严重的,为什么恢复的这么快?你居然出来活动了。”
陆少光轻笑,“缓过来了就不要紧了,我陆少光不是凡人,恢复能力自然不弱。”
天知道,他是急着来看她,才勉强起身的。
沈玉婉笑他自大,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眉眼间却很有精神气,就稍微放心了。
她吵着要看他的伤口,陆少光想到刚刚换了药,他也没有剧烈活动,应该没有渗出血丝,便任他解开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