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威颔首表示是。
“鞑靼狼子野心,求降,不过因为没有再战的能力,他日歇过气来,难保再重蹈今日之覆辙。“
林震威愣了一下,这跟他说的好像没相干吧?但还是搭话问:“那你以为如何?”
“陛下,将军府中下人去缅丁筹办粮食之时发现缅丁好几个土王互相虎视眈眈互相制衡,后来某甲土王得了一些火器,实力超过了其他土王,一时胜利就倾向了某甲土王,然后某乙得知内情后,也去弄了一些火器,而某甲为了保持胜利,联合了某丙,某乙不甘落后,也联合了某丁,一时彼胜一此胜,来来往往,难分胜负,只窝里斗得热乎,连昔日外国之间的龃龉,也难以顾及了。草原多外夷,女真、元人、金人.....何不以以夷制夷,让他们蚌鹤相争,我们只管作壁上观,不外最初耗费一些钱银暗下里支持,却能免日后之祸患,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些话的深层次意思是:除了让他们窝里斗不祸害我们,我们还能买火器赚钱咧。等到他们斗得连口饭都吃不上,还不是得跪求我们?到时候还能横起来?
林震威细嚼她的说话,只觉得极妙。暗叹息她身为女儿身,不然又一国之栋梁——可太过聪明,算无遗漏,又无疑过于可怕,又似乎女儿身最为恰当——一时间,忌惮、欣赏;杀与不杀心思交错盘缠,一时无语。他深沉地看着地上跪伏的瘦弱女子,那无形却胜似有形的眼神让芸娘一下瑟缩了,忙更低地俯下身子,惶恐地告罪:“臣女不知天高地厚,妄议国事,臣女知罪,求陛下降罪。”
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林震威难得地有些不忍——她费劲心思说出这等安邦之计,何尝没有求饶保命之意?倒是自己心思过深,容不下人了,心下怜惜之意顿生,看那跪伏的瘦弱身影越发可怜,“起来吧。”
芸娘谢过起来。
林震威忽然叹息了一句,状似无意地道:“你肖似其父,善谋策,精文书,且回去写个计划书与朕吧。”虽然两全其美的法子没得到,这个也算意外之喜。
这是听进去了,且她的小命也暂时保下了。“将军待臣女情谊深厚,求陛下准许臣女领将军营中亲兵留在宣州府等候将军归来。”芸娘又道,这等于给出了林震威又要寻找女儿又能回京的两全其美的方法——这也符合林震威预想方案办法中的一个。
等候?林震威眼神闪了闪,逼视着芸娘,“你觉得云儿会没事?”芸娘抬头,两人视线相对,林震威看到了芸娘眼中的坚定:“陛下乃国之君主,受命于天,将军乃陛下的血亲,自然亦受上天眷宠,必当平安归来。”
“若云儿.....不测呢?”终究不忍说“死”字。林震威看见芸娘的坚定的眼波碎了——
是的,碎。
那是一种深层次的、极力掩饰、自欺欺人,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恐惧。
“不会的!”她低低的道,然后又加强肯定似的重复了一句:“不会的。”可是那低垂的,细弱得像是随便一折就会断掉的颈脖证明了她内心并非如此的肯定坚定。
林震威见她那个模样,莫名生出一种“欺人太甚”的悔意,他疲劳的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此事日后再议。”
挥退了芸娘,想到诸事烦杂,林震威不由得心浮气躁,在房内转了几圈才勉强压下去,吃了些饭食,被宦官劝着去睡了一觉,作了一个梦,梦见他站在一面大镜子前,镜子里另有一男人,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忽然间,男人的头掉了下来,砸碎了镜子,碎片与鲜血飞溅,触目惊心,其中一块尖锐的镜子带着血丝凶猛的向他飞了过来,他躲避不能,眼看就要被刺中,他一惊之下,醒了过来,但觉浑身汗湿。
太不祥了。